一封军报顺由传令兵之手,在快马飞驰入未央宫宣室殿后,交到了天子刘彻的手中。
渔阳郡的大捷,武威校尉关月尧与票姚校尉霍去病率八百兵卒夜袭匈奴人大营,获包括匈奴小王额勒登在内首级七千级,俘虏两千余人,全兵甲而还。
相较于稍后赶到,虽也协助众人控制了俘虏,处理了战场,但却全无战利品可言的李息。两名初出茅庐的少年校尉,便能斩获如此丰硕战果,不禁让刘彻拍案叫绝。
“好好好,这两个臭小子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等他们回来,朕可要好好的重赏他们!”刘彻正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之中,心情愉悦地随手打开了与这封军报一同呈上来的另一份军报。
“嗯?”刘彻看完了附有李息与韩安国一同署名的这份上疏,不敢置信的又读了一遍,这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关月尧是女子?!”守在殿外的王和听见殿内传来了天子因为过于吃惊而忘记控制的音量,这个自诩早便见惯了大世面的老宦官也不由长大了嘴巴。
*
关月尧性别败露一事,在朝堂之中掀起的风浪远要比她所以为的大得多。在她本人依旧随着大军回返京师的路上,远在长安的君臣们,便已经因为此时,吵得不可开交了起来。
但似乎,这颗本来正在冉冉升起的将星,她那令人瞩目的战功也因为真实性别而黯淡了几分。
才刚刚踏入扶风县的地界,张汤便已经带着几名小吏,早早等在了大军的必经之路上。
“廷尉张汤奉天子之命,特来宣武威校尉关月尧入未央宫觐见。”一脸严肃的青年站在队伍前,不卑不亢,身姿挺拔,昂头看着骑马走在队伍最前端的李息。
“关校尉重伤未愈,如今还躺在马车之中养伤,恐怕暂时难以起身见礼,还望张大人体谅。”李息有些为难地看着张汤,陪着笑脸,脸上也多是回护之意。
张汤此人,虽为酷吏,却极擅长揣摩天子的意图,也因此颇得天子的信任。这一次天子委任他来将关月尧接回长安,也不知是吉是凶。
可扶风郡距离长安不过一两日的路程,即便大军在进入长安前还需要稍事修整,以彰显大汉军威,但也至多不过三日后便能回到长安。
可即便如此,天子仍是这样急不可耐地,要将阿尧接入宫中审问。
想到这,霍去病的心中不由紧张了起来。他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张汤的神色,却见他在走进关月尧的车驾,撩开了车帘向里张望时,那张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好奇的神色。
是啊,在这个时代,一个能带兵打仗的女人,会引起男人们的关注和好奇,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就连霍去病自己,在得知阿尧是女子时,震惊也是要大大多过惊喜的。哪怕此时,他对于好友的担忧,也远要大过得知她真实性别的喜悦。
那天子呢?又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命张汤来将阿尧接入宫中的呢?
*
在奉天子之命来接关月尧入宫前,张汤对于这个在中朝议事时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年只有一点并不算太深的印象。
毕竟在张汤看来,站在她身边的霍去病,其个人的魅力与能力以及家世都要远在关月尧之上。
只是他从未想过,那样一个在他眼中有些鲁莽,就和寻常武夫并没有太多区别的少年,竟然会是个女子。
想到这里,在撩开车帘的片刻时间里,张汤忍不住深深打量了一眼躺在不算宽敞的马车里,正睡得昏昏沉沉的少女。
姑且……将她称为少女吧……
张汤皱着眉,有些怀疑李息和韩安国的话。这样一对放在男子中也显得颇为英气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怎么看都是个清秀的少年,哪有半分女子应有的柔美。
算了,若是关月尧有一点女子的柔美,她也不能这样整日里混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却从未被人瞧出过端倪了。
可是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居然有女子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取得如此赫赫战功。
旁人怎么想张汤并不知道,但私下里得知立下斩杀匈奴小王这样了不起战功的,竟然是一名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时,除了一开始的不敢置信与惊愕之外,张汤更多的是觉得佩服。
可张汤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之徒,他所遵循的仅仅只是天子的喜恶。那些士大夫、军功贵族们所标榜,所坚持的原则、立身之本,他从未将其放在眼中。
哪怕如今跟随着董子学习春秋,也不过是见天子对于董子的观点颇感兴趣,这才投其所好罢了。
可是对于关月尧,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向来自诩最擅长揣摩君意的张汤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想起临行前天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看了看车中躺着的关月尧,张汤对于在如何要如何对待这个犯有欺君之罪的少女,竟然有些犹豫了起来。
张汤收回手,放下来车帘,一转身却见三个一身戎装的贵公子正一脸愁容站在自己的身后。
“张廷尉,请你容我等向关月尧道个别可行?”
说话也没有了往日里的趾高气昂,客气了许多。
张汤了然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做为难。都是些天子平日里亲近的小辈,家族势力也远不是他能够得罪的。卖些无伤大雅的人情给他们,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
何况如今,未央宫里,卫美人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朝中上上下下可都看着呢。万一卫美人这一胎生的是个皇子,那么卫家日后的前程与荣华富贵,实是难以估量的。
霍去病没有多做耽搁,与曹襄两人一起弯身闪进了马车中。不大的马车因为三个少年的挤入而变得拥挤了起来。
关月尧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一脸凝重神色的朋友们不解地问道:“你们怎么了?外面刮大风太冷,所以你们跑我车里偷懒来了?”
霍去病知道关月尧是在打趣他们,可大难当头,他却没心思去接这话茬,而是深深地望向少女,似乎想要将她刻在自己的脑海和心中似的。
也不知下一次再相见,两人又是处于怎样的境地之中。可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霍去病收敛好了情绪,深吸一口气,看着关月尧切切叮嘱道:
“阿尧,天子遣了廷尉张汤前来,欲先行接你入长安。虽然不解陛下如此做的意图,但既然是将你召入未央宫,想必是能见到陛下的。
到时候你切记不可冲动行事,若是陛下责骂于你,你也只管认下便是,万不可冲动顶撞惹恼了天子,万事等我们回来在从长计议!”
关月尧似乎也明白,正在的考验即将要到来了。先前即便表现的再镇定,此时也难免露出了几分忐忑之色。
“阿尧,你别担心,即便出了事,我们总会设法救你的。”曹襄此时也凑了过来,温和地出声安慰着关月尧。
“关月尧,你可千万别口无遮拦得罪了陛下啊,有什么等我们回了长安再说!”
仿佛众人都预感到了这或许是一次生离死别,虽然嘴上等他们回了长安想办法。可此时就连陈直的脸上,都露出来不舍与担忧。
“嗯,放心吧,这几天肯定夹起尾巴做人,等你们来捞我!”关月尧不愿让好友们这几日里为了自己的事情心神不宁,故意用那没心没肺似地语气玩笑道。
可因为重伤未愈,这些时日来车马颠簸也无法好好的修养,身体虚弱的她开起玩笑了也显得气若游丝,并没有什么底气。
“好了……我们……我们出去吧,别妨碍了张廷尉执行公务,惹恼了他对阿尧反而不利。”
四个少年彼此沉默地对视着对方,终于,曹襄提议道。他的语气里有着些许地哽咽,可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与担忧,率先离开了马车。
“阿尧,你一定要等我回去,我会想办法向陛下求情的!”霍去病握住好友那冰凉的手,郑重地说道。
他没有告诉少女,即便让他用如今,以及未来所获得的一切荣誉,来换取关月尧的活命他也愿意。
霍去病下定了决心,最后深深地往了一眼关月尧,终于不舍地跟在陈直的身后离开了马车。
少年们就这样目送着载着关月尧的马车,与自己渐行渐远,直至马车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这才回身跨上了各自的坐骑,朝着长安的方向打马疾行而去。
“唉,希望关校尉回长安能够少受些磋磨吧……”归队后,霍去病隐约间听见走在最前头的李息将军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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