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长风几万里(4)

待李俶退下,龙椅的荫翳里转出来一个人影。弘义君幽幽道:“陛下还是严厉。”

李世民往龙椅上一倚:“朕没那么闲,去管儿子府上养不养男宠。承乾……若不是闹出了那么大丑闻,有害于他的名声,朕也不会出手。但是这点个人癖好,总不能影响了正途。弘义君,你应该知道,传宗接代也是皇帝的责任。”

弘义君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讲,自古有父死子继,也有兄终弟及。你们李家的人那么多孩子,皇帝一个人不生也不会怎么样。”

“你倒是护着他们。”李世民叹了口气,“要只是个男宠就好了。”

李世民愣了愣,突然问:“不会是朕让他们住在一起害的吧?”

弘义君卡壳了一瞬间,本想说这个苗头早就有了,但一想,让李世民内耗一下也好,没准能让两个人少受点罪,于是含糊道:“或许吧。”

李俶离开紫宸殿,找太医简单包了一下手便出宫了。面上的伤不重,李俶便也没管。

“李俶。”李倓又站在马车旁边等人,见到李俶略有狼狈地出来一愣,登时语气严厉,“脸怎么了?手为什么包起来了?”

李俶摇摇头叹口气:“无事,天子一怒,只有这点伤已经是我赚了。”

“只为了不想选妃?”李倓迟疑一下问。

李俶未答,李倓又道:“我去面圣。”

“不可。”李俶想要抓住李倓,但此时手被裹成了粽子,根本抓不住东西,“陛下还在气头上,你还要去讨骂吗?”

虽然并没有被抓住,李倓却还是停住了脚:“我也不想选妃,那这顿骂总要挨的。”

两人正僵持着,又见一个宦官匆匆跑来:“哎哟,秦王殿下,您在这里啊。陛下召您。”

于是李倓跪在了殿上,眼尖地看到地上有未扫干净的瓷器碎片,上面还沾着点血,应当是李俶的。

“是。”李倓道,“只是儿臣一腔绮念,皇兄清正,一心国事,并不知情。还请父皇不要迁怒皇兄。”

“啊?”李世民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李倓也不知道李世民在惊讶什么,正等着劈头盖脸一顿骂,就听见李世民有气无力地说:“行了,你也下去吧。你皇兄伤了,你替朕送药去看看。”

等李倓退下后,弘义君又闪身出来:“陛下想开了?”

李世民没好气道:“想不开也得想开。那日朕去抽查皇子的学业,那个叫李儋的老二书都不知道读到哪里去了,朕让他布军,他精挑细选给自己送进了瓮里。传给李俶,顶多是三代无人还能过继。传给李儋,以目前的形势,怕是要二代而亡。”

“算了。”李世民唉声叹气,“儿子有点小癖好大概是朕的宿命,变质的兄弟情也算兄弟情,认了。”

好想笑。弘义君咬住自己的嘴唇,努力没因为这个地狱笑话笑出声。

李倓拎着皇帝赐的药出宫,就见李俶的马车还停在宫门口。李倓轻车熟路地爬上去,见到李俶已经靠着车壁进入了浅眠。从前线一路疾行回来,一入京就被皇帝召见,李俶累得面色惨白,只有几点血痕有颜色,睫毛微微颤着,看起来很可怜。

“啧。”李倓低声让车夫往成王府去,轻手轻脚地坐进车里,“孱弱。”

但李俶到底只是浅眠,稍有动静便醒了。李倓一转头就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正在含笑看着他。李俶浅咳了两声:“看来倓儿未被责骂。”

“嗯。还让我给你带了药。”李倓把药拆开,扯过李俶的手剥开绷带上药。

李俶只任由他摆布:“倓儿轻些。”

李倓眼风一扫:“痛死你算了,以你的功力,真要拜下去先把瓷片扫掉不行吗?非要往上按。”

“还是得见点血,父皇才能心软。”李俶笑,轻轻动了动手指在李倓掌心挠了一下,如同羽毛一般,“倓儿与父皇说了什么?”

李倓盯着李俶伤痕交错的手,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说:“我说,陛下要是实在想让我娶亲不如把皇兄赐给我——李俶,松手!”

“当真?”李俶目光灼灼,不顾手心的伤一使力攥住李倓的手,“皇兄允了。”

“不对吧。”扒在车底的凌雪阁嘀咕,“秦王殿下有两个皇兄啊,他说要哪个?”

扒在旁边的钧天卫冷哼一声:“愚蠢,我们殿下怎么可能看得上李儋。”

自那日李倓被皇帝的态度和自家皇兄的伤刺激到,头脑一热说秃噜嘴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后,凌雪阁最近发现自家老大的心情格外好。哪怕属下犯了什么低级错误都只是笑眯眯地让人回去改好就行,还好声好气劝李泌不要和孩子们生气,气得李泌连夜进宫和李世民告状。

“成王殿下如今是扮演上好人了!”李泌站在李世民的书桌前愤愤不平,“我一说点什么他就出来劝和!陛下,成王是不是也被什么夺舍了?”

李世民面上波澜不惊,只有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良久吐出一句:“人逢喜事,长源先生多担待。”

房梁上传来一声笑,李泌抬起头看到弘义君正挂在房梁上和他打招呼:“长源先生晚上好。”

李长源拂袖而去。

没过多少日子,皇帝便下令封成王李俶为太子,空悬已久的东宫之位也算有了着落。但俗话说,乐极生悲。李俶作为新晋太子,难免要于府中设宴。

炙烤得滋滋作响的胡羊肉率先呈上。李俶端坐在正位,目光却一直落在下首的李倓身上。兄弟二人其实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饮食癖好,比如看似端和稳重的太子殿下喜欢食甜,而看起来矜贵的秦王殿下其实格外偏好荤食。许是自有常在军中,又在吐蕃长大的缘故,李倓对胡食是有偏好的。也是因此,李俶特意在宴席菜单上加了一道。

李俶一边与朝中同僚推杯换盏,一边偷偷欣赏李倓吃得舒服后微微眯眼睛的小动作。

酒过三巡,照例便是安排的歌舞。太子尚未娶妻,府中连个妾室都无,也难免有人动了歪心思。

混在宾客中的凌雪阁焦急地给自家殿下打手势,疯狂暗示刚刚舞姬新斟的酒有问题。见李俶一直没有回应,凌雪阁急坏了,拉着旁边的钧天卫就想找个机会上前。结果两人还没走两步,就被弘义君截住了:“别去。殿下自有主意。”

其实李俶早就看到了凌雪阁的示意,更何况即使没有凌雪阁,一个舞姬的小动作也瞒不过他的眼睛。李俶捏着酒樽反复摩挲杯沿,垂眸望着盏中琥珀色液体。

李倓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杯酒有问题,当下只以为李俶无意当下戳穿,怕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因此他也没说话。但是到底还是把眼神黏在了太子殿下身上,又时刻注意着还远没有别的对他的皇兄图谋不轨之人。

宴会的舞乐嘈杂,李倓再次抬眼朝李俶看去时,与李俶笑盈盈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于是李倓就眼睁睁看着李俶边盯着自己,边把下了药的酒一饮而尽,空盏重重磕在案几上。

“嘶——”这是凌雪阁。“嘶——”这是钧天卫。“哇——”这是弘义君。

“走吧。孩子,走吧。”弘义君一手拎一个,边给旁边的宾客道歉边把两人拽了出去。

“放我下来,我要保护殿下!”凌雪阁在弘义君手里挣扎。弘义君嘲讽一声:“你今天晚上要是敢在屋内盯着,你就要变成牌子了——别挣扎了,你怎么比过年的猪还难按。”

李倓“唰”地站起身走到李俶身边,当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秦王殿下眉眼严肃,一只手按住太子的肩:“太子殿下醉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李俶被皇弟越俎代庖还捏住肩膀,竟然也没什么要反抗的意思,眉眼弯弯地坐在原位。

堂下嘈杂了起来,东宫的下人早已习惯了听秦王的命令,立时动起来送客。

“别急,药效没那么快。”李俶勾了勾李倓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低声道。

弘义君、凌雪阁和钧天卫坐在秦王府的屋顶上看月亮。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去查查东宫或者凌雪阁是不是出了内奸。”弘义君似乎意有所指。

刚刚还在扑腾的凌雪阁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今日虽然不是什么大场合,但到底是太子办的第一场宴席,献舞之人也是精挑细选、知根知底的心腹,怎么会出了给自家殿下下药这等荒唐事。

钧天卫评价到:“无能。”

凌雪阁心绪重重,一时也没想起来反驳。扭身和二人告辞,飞身去追刚刚离开的李泌。

“什么?殿下中了药?”李泌大惊,“那块去请太医解药,还是……咳。”

“不用了,秦王已经在了。”凌雪阁低声交代。

“哦哦。”李泌放下心来。

“什么!和秦王有什么关系?”李泌感觉自己的大脑宕机只是一瞬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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