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驻守在殿下门外的另一个凌雪阁听到屋内响起叮呤哐啷的声音。
李倓张开虎口扼住李俶的脖颈,手上却并未使力。李俶状似无辜地举起双手,不做任何反抗,只垂着眼睫道:“倓儿要弑夫吗?”
“李俶。”李倓咬牙切齿,“你那点手段别在我面前使了。”
李俶抹去唇角水光,慢条斯理系好衣带,就着秦王殿下的掌风出了门。才走没两步,就遇到来告罪的凌雪阁。当然,太子殿下心情大好,无意苛责,只让阁内按流程处理好叛徒就是。
结束安史之乱后,大唐其实是太平了些年月的。如今太宗亲政,雷霆手腕肃清了宦官外戚,再加之李世民的威名赫赫,节度使与四境也不敢妄动,于是消停的日子便更多了些。又终于把孩子的事情解决了,李世民一时没想起来还能干些什么,在弘义君的提醒下,陛下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处理那位谋反的陛下。
李隆基自灵武被擒之后,便被押在宫内,虽然谈不上什么尊位,但每日两餐糙米饭也饿不死。大约是处在一个能活,但是也离死不远了的状态。
弘义君一听说李世民要来处理李隆基,立刻自告奋勇为太宗陛下开路。
吱呀一声推开宫殿沉重的门,李隆基正背对着门坐着,也未束冠,已经全白的头发垂在身下褪色的团龙纹褥上。夕阳从门缝和窗棂中透过来,把这位千古半帝的背影拉得颀长,像是一条鬼影打在地砖上。
“三郎别来无恙。”李世民拦住准备冲上去踹一脚的弘义君,装作熟稔道。
李隆基仍未回头,苍老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讽笑:“李亨,朕是你的父亲,你如何敢直呼三郎?”
李世民踱步向前,离这位重孙更近了些:“朕是李世民,你是我哪门子父亲,我的好重孙。”
“哈。李世民。”李隆基大笑,“就算你真的是李世民,你对高祖又有多孝顺?”
跟在太宗身后的弘义君倒吸一口凉气,当下就后退了半步,生怕李隆基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李世民却没恼:“朕既然让史官直记,就不怕后人议论。逼父弑兄,但朕的贞观依然为后世垂范。”
李隆基偏过一点头,嗤笑:“那朕的开元就不是吗?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啊。”
“安禄山起兵以来,你一路西逃,可看过战后洛阳是什么样的?”李世民问,“你被押回长安时,可曾看过战后的凌烟阁?”
“天策府几乎死尽。”李世民缓缓道,“李隆基,因你无能害死的人何其之多。”
李隆基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变成了可怖的似笑非笑,在半明半暗的室内颇有森然之气:“李世民,你只活了五十年。朕五十岁时,也是盛世明君。你呢?你如果活到七十岁呢?李世民,有几个长寿的君主在晚年保住了清名?嬴政、刘彻,还是萧衍?”
“如今气温连年下降,粮食不丰,藩镇割据,内忧外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李世民,如今的情势,你拿什么行舟啊?朕等着看你被倾覆的一天。”
“覆舟水是苍生泪。”一直未曾开口的弘义君突然说话了,“李三郎,你一定等到横流的时候方才察觉,已是为君无能,最后却还推说是无力回天。可怜你也算一代英主,到最后竟做这番懦夫之态。”
李隆基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大,死死盯住面前这个年轻人,良久终于长出一口气:“李世民,凭什么你身边总能有李靖、魏征,偏偏我身边是安禄山、杨国忠。”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弘义君淡淡说,“因为是明君,才会有良臣、贤臣、直臣、能臣。”
殿内又寂静了半晌,李世民看着这位注定要在青史上留下一笔墨痕的皇帝。只是这墨渍太深,洇透了大唐的纸背。
“走吧。”李世民说。
二人即将迈出殿内时,李隆基突然转过身:“你靠身边这个人让全朝廷信了你是李世民。但最后你是不是李世民,还要等你死后,再让史书来盖章。你有这个本事吗?”
李世民未答,也没有回头看。只是弘义君深深看了一眼走在身前的这位太宗陛下。
【践行明皇(内测线)2/2 已完成】
等到走回紫宸殿,李世民才开口:“杨门主入京了,爱卿有空去看看。”
“啊?”弘义君呆滞了一下,喃喃道,“那可是好看了。”
杨逸飞坐在秦王府上,端着上好的茶水却一口都喝不下去:“殿下,你是说你和……?”
“尝尝,皇兄刚寻来的。”李倓说。杨逸飞刚准备低头啜一口,又差点被李倓这句话呛出来。
杨逸飞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把茶杯稳稳放回桌子上:“九天那边没问题吗?”
李倓微微扬了一下眉毛:“他们没有能力有问题。”
“你筹谋了这么多年。”杨逸飞道,“只因为太子,你如今要退步?”
“不是。”李倓摇摇头,“不只是。”
前几日不知道弘义君进宫吹了什么风,李世民又召李倓入宫了一次。这次召见并不太正式,只是在皇帝的书房里,李倓看到了自己在南诏谋反的证据。李俶当时确实是把这份证据烧了,但是李世民在还魂之后又把两位寄予厚望的皇子的底细从头到尾摸了一遍,到底是没瞒住。
相同的,李世民当着李倓的面把证据扔进了火盆。
“你皇兄比你更早知道朕手上有这份东西。”李世民说,“给你好一通求情。其实他还是不够了解朕。朕当初发动玄武门之变,确实舍了亲缘。但不代表朕真的亲缘淡薄,否则也不必苦心保全承乾,为他子大赦天下,在他去后为之废朝。”
炭盆蚕食着厚厚一沓纸,发出噼啪的响声。
“到最后还是手足相残,朕前世大概是没当一个好父亲。”
李倓急急站起身:“太宗何必妄自菲薄。恒山王虽然早逝,但高宗即位后,濮王是受到厚待的。”
李世民没接茬,继续道:“所以看到你的皇兄那般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只为了护着你,别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朕还是有些欣慰的。”
李倓好像听到房梁上有人笑了一声,但想想也知道是谁,于是只当没听见。
“你因为沁儿对李唐有所怨念——这不怪你,谁对着李隆基和李亨能不恨呢。但是倓儿,你相信朕,也相信你的太子哥哥,我们或许有另一条路能走。”
和太宗长谈之后,李倓恍恍惚惚地走出皇宫,脑子里只飘着临走前太宗交代的最后一句话。
“倓儿,为人君者,永远不要把你的臣民当作可以付出的代价。”
杨逸飞听李倓讲完,沉默了很久,只问:“当真是太宗?”
李倓点点头,祂的聊天框早就给出了确切的答案:“陛下也想见你,你递折子面圣吧。”
“当真?”杨逸飞火急火燎地回去写折子了。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那日陛下是与倓儿讲了这些。”李俶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也就是杨逸飞心绪不宁,再加之隐龙诀最擅藏匿行踪,倒是当真没被杨门主发现屋内还有一个人。要是知道了,怕是还要被气一个踉跄。
李俶走到李倓身边俯下身:“难怪那日倓儿回来之后那般乖顺。”
原本还在想正事的李倓猝然被这句**砸了个头晕脑胀,直接伸手欲打,却被李俶擒住手腕。
“为兄是在夸你。”李俶笑道。
刚踏进一只脚的弘义君默默把另一只脚收了回去。算了,还是先去找凌雪阁和钧天卫嗑会儿瓜子吧。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二位殿下终于出来了。一出来就看到亲王庭院里的石桌上已经有堆积如山的瓜子壳。弘义君正站在石凳子上手舞足蹈地给两位忠诚听众讲不知道哪来的野史:“话说那纯阳首徒出走东瀛后,以剑魔之名重返中原,去找如今的纯阳掌门玉虚子去抢剑帖。众所周知,这玉虚子是一言不发把剑帖奉上了,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李倓悄无声息地走到弘义君身后,突然出声,险些把弘义君吓得头朝下跌下来。
李俶好心地拉了一把弘义君,没让这位陛下的小道消息股肱之臣摔了个倒栽葱:“纯阳乃我朝国教,更何况当年只事涉及宫变,弘义君不可肆意编排。”
“这就是殿下不懂了,就这些小故事陛下都挺爱听的。”弘义君理直气壮道。
李倓沉默。李俶沉默。
“好吧。”李倓无语,“那你来什么事?”
好悬,差点忘了正事。讲得口干舌燥的弘义君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封信:“陛下刚收到消息,有位宗室的妻子难产而亡,那位宗室伤心过度准备出家,且觉得是这个孩子害死了爱妻不愿抚养。陛下问,太子殿下要不要抱来养?”
李俶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李倓。
“养啊,总得养一个。”李倓扬眉。
弘义君点点头,回去复命了。
【好圣孙(内测线)1/1 已完成】
时间一晃过去三年,抱养来的小皇孙也到了启蒙的时候。李世民惊讶地发现这个皇孙格外聪明,什么事情都一点就透,只是看着李倓的眼神总是怪怪的。“爹是德高望重的太子,叔叔手握兵权战功赫赫,朝廷上藩镇割据。”小皇孙嘀咕道,“听起来真不妙。”
说起小皇孙的名字,也颇为有趣。原是李世民抱着这个婴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你们说,这孩子叫李适如何?”
和凌雪阁钧天卫一起蹲在房梁上的弘义君听见这个名字一个踉跄,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弘义君扒着房梁探出一个脑袋,还靠好心的凌雪阁抓住脚腕才不至于摔下来:“不要啊!”
李世民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弘义君一眼,收回眼光:“爱卿说不好,那便换一个吧。梁上爱卿有何看法?”弘义君一个翻身从梁上跃下来,朝坐在旁边的孩子养父和孩子名义上的叔叔实际上的——草草行了个礼,装作沉思后说:“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二位殿下关系……咳咳,如此之好,小皇孙便叫‘棣’如何?”
这下轮到李世民震惊了。李世民不动声色地一撩眼皮,定在弘义君身上:“爱卿当真?”
“嗯嗯。”弘义君拱手。
“那便叫李棣吧。”李世民不知道在高兴什么,颇为喜欢地又把小皇孙抱起来亲了一口,“天佑我大唐啊。”
这字意头好,弘义君找的诗句也好,李俶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更何况眼看着李世民对这婴儿喜欢的意思,怕也就是要带在自己身边养,没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什么事情。
李棣长到三岁时,有一位不速之客从边疆回来了——玄天君李复。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弘义君正在河西激烈地抓羊,准备捆一只肉质好的回去给秦王吃。
“哦豁。”弘义君听到这个消息一撒手,刚抓住的羊又跑了。
李复这些年不在中原,一直在吐蕃、回纥多地流窜,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但是据弘义君无所不能的线报得知,李复其实还是在干正事的,无非是帮李世民传传太宗还魂的小话,并游说各地安稳些不要没事就来挑战这两位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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