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脉峰上日阳高照,决赛选手安倍博雅正一边擦汗,一边唾沫横飞地与驻场苗兵吵架。
“为什么?!”他揪着长袍上的黄穗,羽扇颤颤巍巍地指向不远处搭起的玄色帐篷,“为什么同样是参赛选手,他们有帐篷,我们只能晒太阳啊!!!”
“啊……那个是贵宾席,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苗兵连连道歉,脸上被喷溅的唾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却依然尽忠职守地站在帐篷前,丝毫没有请人进去的意向。
“啊、啊、啊——你们竟然如此对待安倍大师……我真的要哭了……”
安倍博雅捂着心口,踉踉跄跄瘫倒在地,又因屁股被烫蹦了起来,装病蒙混过关的计划宣告失败。
“喂喂,好了,差不多啦。”
好同伴枭岳戳戳他,示意望向身旁晕了一地的参赛选手,“你看他们都吐白沫了,还不是没人管?你不是会什么阴阳术吗,变个冰块凉爽一下,我也很热啊。”
“笨蛋!本大师的术力是要在决赛上大展神威的,再说你这么壮,要用多少冰块才够啊?”
安倍博雅挪动小身板,试图将枭岳挤出唯一的阴凉地,“让一让啦~树荫只有这么点,等我赢比赛当大祭司,请你吃一年的香蕉!”
“真的?”枭岳眼睛一亮,“香蕉,爱吃!但是——”
他腰部发力,毫不留情地将孱弱的阴阳师撞到树荫之外,“你在我这里的信誉,是零!”
居高临下,枭岳很有气势地哼了一声,“所以,等你真的当上大祭司,再·说·吧。”
屁股和背越来越烫,安倍博雅躺在铁板煎烤的地上,宽面条般的眼泪夺眶而出,心比隆冬还凉。
好难啊,他想。
早知道和剑无极大哥、枭岳、风间始一同离开东瀛的船上,会遇到“哈哈哈哈”的黑白郎君,被他友好切磋成熊猫脸,他就不回苗疆了。
早知道回来后,剑无极大哥心心念念的还珠楼里有那么恐怖的楼主,就算嫂子再漂亮,他就应该在上岸后,和风间始一同拜访黑水城,离开危险的地方。
但是黑水城沦陷了,风间始也不知去向。剑无极大哥惦记以前的徒弟小冬小夏,暂时离开。目前陪在身边的,只剩枭岳一个不近人情,还会读心术的损友。
安倍博雅叹了口气,决定想些快乐的事,以免哭丧脸进入赛场,玷辱“安倍大师”的名号。
所谓快乐的事,遇到志同道合,很爱钱的诸葛穷算一个,遇到讲话好听,做饭好吃,赌钱厉害的越姑娘也算一个。
唉,越姑娘。
刺目的光线灼得他闭上眼睛,安倍在心里默默为越长玦祝了个福,希望这位身体不太好的朋友,能快点好起来。
然后他睁开眼,发出超大声的惊叫。
“越、越姑娘?”
笑眯眯的白衣少女俯下身,“数日不见,好友还多了晒太阳的习惯?”
“才没有!”
安倍博雅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控诉道,“他们虐待决赛选手!”
“啊……那个是贵宾席,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身后,听到控诉的苗兵不知何时闪现,机械重复着百十次的对白,却在看见越长玦腰间令牌时,陡然变了神情。
“贵宾这边请!”
看着铁面无私的苗兵九十度弯腰,亦步亦趋地接过少女肩上的包裹,将她迎进帐篷,安倍博雅和枭岳愣在原地。
“喂!为什么她能进,我们不行?”
苗兵扫了枭岳一眼,“贵客有千雪王爷的令牌,自然是苗疆的上宾。”
“千雪王爷?”
枭岳盯着安倍博雅,欲言又止道:“唉,有的人,到哪里都是上宾,有的人——”
“此言差矣,”放完包裹的越长玦掀开帐篷,探出半个头道,“请问大哥,我可以带两位朋友进入吗?”
“一人一牌,不可转借。”
越长玦心虚地移开视线,决定隐瞒令牌是鸩罂粟借给自己的事实。
她扭身钻出帐篷,站到安倍博雅身旁,无辜一笑,“久别重逢,看来只能在烈日下叙旧了。”
“越姑娘……”
安倍博雅感动得将她拉入树下,“你是女孩子,晒伤就不好了,枭岳,快转过去挡太阳!”
“为什么不是你?”
枭岳万分不愿地让出绿荫,宽阔脊背遮住太阳,为二人留下一片阴影。
“咳咳,不用劳烦枭岳兄弟。我自己可以。”
说罢,越长玦手中托起一团玄阴真气,如霜似雪的冷雾罩在三人头上,虽不能遮阳,却将周围的暑热去了个干净。
“哇~赞赞赞!”安倍博雅绕着她啧啧称奇,“越姑娘的功体这么神奇,岂不是整个夏天都冰冰凉?”
越长玦正欲回答,枭岳的声音已粗声粗气地穿插进来,“你这样做,会耗费不少内力吧?”
“哈,支撑到比赛开始还算有余。”
枭岳沉默不语,暗红双眸中术力流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散发凉意的少女。
他是半人半妖的血脉,为此受尽两族冷眼,却因祸得福,觉醒了读心术的异能。
枭岳读过白比丘和越长玦的心,如果说前者是积蓄百年的一团黑暗,越长玦就是白中混着一道极致的黑,让整个人的言行都变得晦暗莫测起来。
她究竟在恨什么?
似有所感,越长玦偏过头直视着他,“阁下,又在读我的心吗?”
“没、没有……”
“什么?“安倍博雅跳了起来,”花脸的,你居然对姑娘家用读心术?”
越长玦摇头制止了他,“无妨,我也想知道自己心的模样。现在的它,和还珠楼初见时,有何变化?”
“没有,但……”
枭岳操纵着异术,读取人心中混沌难明的思绪,“你在纠结一件很重要的事,也在寻找一个答案。”
越长玦微笑颔首,“阁下所言甚是。”
虽表面无异,但一路从苗王宫到九脉峰,她心中想的都是关于亡命水的种种。
与神蛊温皇的赌约还有十八日,如果情蛊未解,自己就得愿赌服输,做他的药人。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因此她一定会服下亡命水。
但问题是,如何应对服下亡命水后,随之而来的巨大成瘾性呢?
诚然,药神对自己有愧,必不会拒绝长期提供。可亡命水成分复杂,材料亦难找寻,随着药瘾加深,需求量日渐增大,难道真的要厚着脸皮,每日登门讨药,麻烦人家配置禁药吗?
那么,只剩白比丘这条路了。
白比丘背后是阎王鬼途,顾名思义,一旦踏入,无异于身陷阎罗。现今局势虽动荡,但她不认为阎王鬼途具有动摇国本的实力,假以时日,终究还是要回到地下,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正如药神所言,阎王鬼途对亡命水的开发从未停止,有没有可能存在着成瘾性较低,药力较强的新版呢?
或许……越长玦托着下巴,我也可以效仿药神前辈,做个卧底?
做卧底是可行的,也是难度最大的。既要取信苗疆与鬼途双方,同时做好事坏事,又要保持自己的价值,确保不被卸磨杀驴。
还得有个经得起推敲,家世清白的身份,不巧越长玦是个黑户。
“唉……”越长玦焦头烂额起来,她前往观赛一是为了散心,二是为了向安倍博雅打听白比丘的事,现在两者均无进展,思绪反倒更加乱了。
“越姑娘为什么叹气?”安倍博雅凑到她跟前,头上高高的阴阳师帽一晃一晃,“是身体还没恢复吗?不用担心,其实你的气色已经和正常人没区别了,多吃多睡一定会好!”
谨遵医嘱,按时吃药的越长玦哈了一声,如果药神的药不是那么苦,她的气色应该会更好一些。
见好友仍愁眉不展,安倍博雅索性拉着越长玦,将场地内大大小小的竞争对手介绍了一遍。
“那边穿大红色,摇羽扇的偏分仔,是我最近认识的好朋友诸葛穷。据说他做生意赔到脱裤,所以才穿红色,想要压一压与生俱来的霉运。参加遴选也是为了大祭司丰厚的俸禄,嗯~安倍大师最欣赏的,就是爱钱的人~”
“那边一脸苦相的老头是步天踪,也是我最强的竞争对手。听说是什么灵字分支的门主,但手下已没落到小弟走光光,变成光杆司令了。我用术法打探消息时,听到他老婆患了心衰症,家里付不起买药钱。唉,等我当上大祭司,一定给先给老人家涨钱~”
“噢噢,还有那个带着黑纱斗笠的小姑娘,就是传说中的忆无心。也是我们这些参赛选手中,唯一可以进入帐篷休息的贵宾,不过她好像不喜欢被特殊对待,所以一起出来暴晒了。嗯~安倍大师很欣赏吃苦耐劳的小姑娘。”
安倍博雅四处张望,“奇怪,比丘尼说会来看我们比赛,现在都要开始了,人呢?”
枭岳哼了一声,“她是尼姑,当然不爱看你们打打杀杀。”
“不是啦,比丘尼对医治发狂苗兵的建议被军师采纳,最近都很忙的样子。不过……她应该不会食言吧?”
枭岳冷脸别过头去,似乎很不愿搭腔。
越长玦接过话头,玩笑道,“好友和大师相差数百岁,这算忘年交吗?”
“啊……这个,”安倍挠挠头,“其实不只是我,据说我的父亲,爷爷,祖爷爷都和她有交情,比丘尼人很好,家族没落之后,也常来替我们看病。”
“哼,你若是看过她的心,就不会这么说了。”
安倍博雅正欲反驳,忽然远处传来三声锣响,九脉峰之上,两道人影前后而立,一者身穿裘袍,腰佩长刀,眉宇间洒脱带着贵气,一者铁面遮目,金棕鬓发乱如狮髯,浑身拢在罩袍之下。
人群中有人认出二人的身份,嚷着“狼主”与“军师”的尊号。
当今苗王最倚重的王叔千雪孤鸣,与军师御兵韬的出现,意味大祭司遴选已正式开始。
安倍博雅握拳念了句听不懂的东瀛话,随即自信道别,大步流星地迈入赛场。徒留原地面面相觑的越长玦与枭岳。
三人关系中,唯一的共友因故离开,剩下二人就会非常尴尬。
“咳咳,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香蕉卖。”
越长玦了然点头,微笑目送枭岳逃也似的背影,决定先回帐篷休息再做打算。
“……错觉?”
掀开帐帘的手拉了又关,她站在帐篷前,万分不解地皱起眉头,看向一旁殷勤的苗兵。
“为什么我的帐篷里会有别人?”
“啊……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苗兵低头鞠躬道,“人手有限,不能为每位贵客都提供单人帐篷,请您多多包涵。”
“不不不,我不介意是两人还是三人,帐篷这么大,十个人都可以,问题是——”
隔着厚厚帐帘,越长玦想起刚才惊鸿一瞥,蓝衣身影颔首轻笑的模样,压低声音道:“为什么是我和那位还珠楼主?”
以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神蛊温皇,为什么会来这里?
“啊?”
苗兵挠头,表情迷惑中带了点委屈,“两位贵客的令牌,不都是千雪王爷给的吗?所以分配……”
不、不是。
越长玦嘴唇微动,很想告诉他令牌是千雪王爷给药神,药神转交给她的。
但令牌转交是违规的,会连累到药神前辈。
“……多谢,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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