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万籁俱寂，沈寒枝合衣躺在床上，房内留了一只蜡烛，烛光隐隐照见他的面部轮廓，恬淡安逸。
小鹤妖变回原形缩在他脚边的软榻上睡得沉醉。
触发铃响了。
只是一声，沈寒枝便从睁开眼，眉目之间倦色全无，身经百战一般利落。在小鹤妖还没反应过来前他便施法停了响铃，静悄悄地出门去。
上一世宫铃也曾无数次在他卧榻前响起，他的反应虽然也是果断利落，但心里总会有种被石头压住的沉重感，心里想的全是“我必须去”。但此时又有些不同，感受着胸腔沽动的热意，他浑身暖暖的，迫切地想要一场胜利。
夜幕下沈寒枝往隐山居去，越靠近越静，满是树林池塘的山间竟丝毫没有夏日虫蛙的聒噪。
它们仿佛受了惊吓，隐山居三公里内虫鸣蛙叫几乎绝迹。
沈寒枝深吸一口气，掐出隐神诀潜入，穿过木质栈道看到苗圃内生满了指甲盖大小的灰色虫茧。
片刻后破茧而出一群翅膀银灰色，浑身覆满紫色暗纹的人面蛾。
人面蛾上的面孔狰狞暴戾，随着它们扑棱翅膀，远远能闻见一种酸腐的气味。
虫洲的蛊虫最大的特点就是腐食并继承食物的一部分力量。这验证了他的猜测——杜家惨案背后有虫洲的影子。
想到这沈寒枝松了口气，这个方向总比人界内部自相残杀让他能接受。
观察期间，越来越多紫纹人面蛾破茧而出，落在苗圃的仙草上啃食，不一会儿它们变成了和被啃食植物相同的颜色，出现极大差异化。
很快不只是颜色，它们似乎获得了和仙草相似的属性，个头大了一圈，也有的吃了相克的草药萎靡陨落。
但无疑磕了药之后还活着的这些人面蛾更难对付了。
活着的人面蛾开始啃食第二株、第三株仙草甚至是同类的尸体，一切发生的很快，苗圃中上千只指节大的人面蛾很快互相淘汰，只剩下百十只。
苗圃里的仙草也快被祸祸完了。
沈寒枝仍没出手，比起保下仙草，揪出幕后黑手更重要。他耐心地避在树林后潜伏，片刻后一个身裹黑色兜帽的人影伴着甜腻酸腐混杂的怪味出现在他身侧一米的位置。
这人应该是虫洲蛊师。大部分蛊虫都带有酸腐味，蛊师与蛊虫接触久了难免沾染上，遭人嫌弃。所以他们在人界行走时大都会带香料遮掩。
此人身上的黑袍也有讲究，袍上绘有符文，有隐匿身形收敛气息的功效。
只见他嘴里哼唧了一段沙哑的小曲，人面蛾蜂拥而至，而他扔出了大把的滋色草，诱人面蛾啃食。
这种养蛊法……他很熟悉。先用灵草催化激发蛊虫的潜能，最后用致瘾致幻的滋色草驯养驱使。这种养蛊法是蛊师夏都所创，不同于传统万虫相杀胜者为蛊的方式，这种养蛊法快速很多，算是条捷径。
这种借灵草养蛊的方式唯一的缺点就是废仙草。
要么像放牧一样赶着蛊虫到处跑，要么就只能小规模豢养蛊虫。
但如果……如果仙草能大规模人工养殖呢？
思索间，那蛊师取出了一只蒙着黑布的吊笼，收回所有人面蛾就要撤退，触发了白天沈寒枝布下的阵法。
正是动手的时机。
沈寒枝当即扔出一道雷符，打掉蛊师拎着的吊笼，长剑挥手即至架在他颈上。
“何人！”
也不待他回应，剑锋挑下兜帽，露出了一张瓷白的脸，眼周用紫色涂料绘满诡秘的蟒纹，妖异诡谲，和沈寒枝印象中夏都的面容完全重合。
沈寒枝当即挥动长剑斩了过去。
夏都仓惶躲闪，连地上的吊笼都没顾得上，迅速退出一里之外。
沈寒枝话不多说再次欺近，夏都没有对抗当即逃走，一边逃一边求饶，“仙君饶命，我是被诓来的，要是知道这是您的地方，我绝对不敢，绝对不敢！”
“诓来的？”沈寒枝正要追问，隐山居屋顶上闪退的黑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沈寒枝当即追上，百里之内你逃我追消耗了大半夜时间，最后黑帽人藏进了人影重重的焚鼎宫，失了踪迹。
此时天色破晓，晨钟敲响。沈寒枝回到苗圃绑了夏都扔给杜家审问，便急着赶赴法会了。
*** ***
“由我向大家介绍本届法会传道的仙君……“见明山顶杜家主的声音响起，杏林广场人满为患各宗听学的弟子分门别派挤在一起，还有少部分人来的迟些，只能站在广场外的树林上，热切仰望。
半空中架设十把云梯，云梯直通道场。
云梯登入口出写了传道的内容，弟子们可以选择感兴趣的道场前往，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禅音寺方丈却尘大师带来禅音心法要述，剑修榜榜三万钧剑尊带来重剑修行心得分享……这最后一位，便是半年前，以深厚的玄法造诣继任重云宗宗主的扶霜仙尊——沈寒枝。”
话音一落，广场上议论声炸开，目光全聚往云梯顶端，大家都十分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关于沈寒枝流传最广的便是美人榜的那副图，只画了一人倚树，举杯邀月的侧影。五官尤其模糊，但扑面而来的通透飒沓之感也叫人目不转睛。
许多人说他当得榜首全靠这幅画，若是没了画里的意境，将人的五官样貌往实际了画，人界貌美精致的仙子无数，哪里轮得上他？
也有人说，样貌是沈寒枝最不值一提的优点，先天圆满根骨绝佳、玄术造诣深厚，博闻广识三界四洲都有他留下的脚印。
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但见过其人的少之又少，又或者说，许多人见过他而不自知。
比如昨日撞见沈寒枝和杜仲行的三位小弟子：安宁、安佑、安诀。
安宁：“听说重云宗宗主日理万机，鲜少外出，没想到今日能有幸一见。”
安佑：“师父肯定得嫉妒我们了，他一直在研究沈宗主的《玄法要术》，每次翻完书都得去后山找灵兽撒气。”
安诀：“别说了，赶紧跑起来占个位置先。没准沈宗主一句指点能让我们茅塞顿开呢？”说着安诀仗着灵巧的个子泥鳅一般往前钻，直接挤到了通往沈寒枝道场的云梯口。
十个道场主讲人亮明身份，广场直接沸腾，听学的修士们各显神通往自己感兴趣的道上挤，有的为了挤进道场，派妖仆带影像石偷录课堂的、化形成麻雀、松鼠、蚂蚁委托同伴带上的……各显神通。
沈寒枝坐在道场内，撑颌浅眠，所有修士踏入道场后都不自觉放轻了手脚，找位置坐下，道场内100只蒲团很快被坐满。
玄法，近百年才兴起的，主要研究如何在特定字符、纹路里赋予灵力从而施展不同的神通，是符法和阵法的升级版。
很多年前修士们发现阵法和符法有共通之处，比如阵法“画地为牢”和符法“定身术”，二者的法文和灵力流转规律便有7成像。是以，符师和阵法师经常相互切磋。直到沈寒枝的《玄法要术》阐述了法文和灵力的走势与具体功效之间的规律，命名为“玄法”，玄法一道才立住了。
现在，修仙界大部分人对玄法有两个理解，一个是“符法” “阵法”，另一个是“沈寒枝的法术”。
只有他，画符脱离黄纸朱砂可随处取材；只有他，无需名贵法器万物皆可布阵。
但凡是对玄法感兴趣的，都不会错过沈寒枝的道场。
是以，通往沈寒枝道场的云梯最为拥挤，一炷香时间就有人冲进了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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