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一个事实。
半个月后诺曼星系传来大获全胜的捷报,所有的新闻播报器都在播放有关战争的事情。
在对战利品的清点、回盘和军部重要人物的讲话声中,全联盟大大小小上千个星系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到处张灯结彩,祝贺的烟花随着星船发射到宇宙深处。
军队回程的那天开始,钟情开始更加细致地照顾他的玫瑰。
等到军人们在军部报道结束各自回家的时候,他摘下一大捧鲜花,每一朵都精挑细选,包裹在牛皮纸里用绸带一丝不苟地扎好。
天空嗡鸣声不断,不时有飞行器和小型星舰在头顶飞过。钟情抱着花站在门边,等着一架来自军部的、会在这扇大门前停下的飞行器。
终于,一架飞行器在他面前缓缓停下。
舱门打开,走出的人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是安德烈。
钟情朝安德烈身后看去,第二个跟出来的人是他的副帅。他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候第三个人走出来。
但直到舱门关闭,飞行器顺着轨道滑进船库,那个人也没有出来。
副帅的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他的表情悲伤,似乎带来了什么极为糟糕的消息。
钟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系统!严楫死了!?】
系统也很意外:【我这里显示没有。】
【可是骨灰盒都给我带回来了!】
系统想了想:【也不一定就是严楫的。】
最初的震惊转瞬即逝。
钟情冷静下来。没错,严楫肯定还没死。如果他死了,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他会立刻传送回局里。
钟情心中一沉。
严楫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下完了,没有他的下落,猴年马月才能完成任务?
他心中思绪万分,没注意手一松,怀中的花束跌落在地。花瓣上的水珠砸得粉碎,火红娇艳的花朵蒙尘,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这动静唤回他心神,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钟情在原地怔怔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突然转身向房间里跑去。
心脏不愿意接受事实,但是真相早就通过他的眼睛被传递到大脑里。翻滚的情绪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猛烈的眩晕中他甚至没办法看清前方的路。
脚下似乎被绊了一下,他踉跄着向前跌倒。
手臂磕在某个坚硬的物体上,先是摸到一手粘稠的血液,随后才感受到迟钝的痛意。被疲劳麻痹的神经也不觉得这有多痛,比不上脖子后面腺体传来的疼痛。
满室失控的信息素里,桃子的味道第一次压制住玫瑰花香。
桃子的味道本该是甜蜜的,此时却仿佛酿进情人的眼泪,变得苦涩无比,向来霸道的玫瑰花香在这样的苦涩下也只能丢盔弃甲。
它缩手缩脚,对突如其来的眼泪茫然无措。
安德烈把他从台阶上抱起来,安顿到楼上的卧房里。副帅到处找急救包,找到后大汗淋漓地往卧室送,却见元帅已经把一针镇静剂打进钟情的身体。
镇静剂很快生效,疼痛和眼泪都在睡意下逐渐消失。
房间里两个男人沉默地守在床边,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镇静剂药效过去之后的事情。
钟情这一觉睡得很沉,严楫走后,受完全标记的折磨,他再也没有这样彻底的睡过一觉。
以致于在睁眼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他看着身边的两个人想不起发生了什么。等他彻底清醒的时候,眼泪已经先一步落下来。
安德烈无法想象一个人会有这么多泪水可以流。
前一颗泪珠刚溢出眼眶,后一颗就跟着滚落下来。没有人能面无表情地直视那双泛红眼睛的悲伤,副帅已经不忍地转身站在角落里看着墙壁,连安德烈也侧过头去。
“盒子呢?”
声音里难掩大悲之后的虚弱,但是已经没有泣音。安德烈抬头,看见钟情已经擦干净眼泪,脸色苍白却极力强撑出平静冷淡的神情。
副帅立刻下楼去拿严楫的骨灰盒,钟情于是又问:“为什么?”
“虫族女皇在严楫身上寄生了。”
安德烈缓慢地说,“他是自己开的枪。”
只不过短短两句话就让钟情的心口一阵疼痛。
在副帅把黑色的骨灰盒递到他手上的时候,那阵闷疼变成绞痛。
抑制剂快失效了。
他满头冷汗,抓住安德烈的袖口:“罗素博士。”
安德烈听见他轻得像抽气一样的声音说:
“去找他……我要见他。”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罗素博士立在钟情床前,面容冷漠。十分钟前,安德烈用枪抵着他的脑袋,把他强行押到这里来。
“你还真是厉害,能把联盟最冷淡的Alpha也变成一条疯狗。”
钟情微笑。他的面色依然苍白,声音嘶哑,是情绪过度悲痛的后遗症。
“怎么比得上博士您呢?同时受雇于Alpha和Beta,只需要动动手指献出一组数据,就能让军部和政部大开杀戒。”
“你知道得不少。”
钟情谦逊道:“飞鸟一直是您最优秀的下属。”
罗素博士轻蔑一笑:“诺亚死了,依附诺亚而生的飞鸟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你已经没有资格以飞鸟自称,系统很快就会将你除名。”
“军部就这般无情吗?”
“为了让你活下去监视诺亚,你猜军部一年需要花多少钱?你所需的阻滞剂和抑制剂,一支的价钱就比一颗小行星整年税金还要高。诺亚死了,没人会为你承担这些费用。”
“为了使我顺理成章地嫁给严楫,军部不惜把联盟唯一的Omega战士变成废人;为了使我忠心耿耿永不反叛,政部不惜把我的父亲、一位前途无量的研究员圈禁首都星。”钟情冷笑,“军部为我的牺牲支付了费用,现在该轮到政部了。”
罗素博士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你不如现在去外面抱着兰凯斯特家的疯狗掉几滴眼泪,说不定他会愿意为你支付这一大笔钱。”
钟情自顾自道:“请转告议长大人,别急着把我踢出研究院,除非他不想要找到诺亚的复制数据。”
“你说谁?”
钟情没有回答,他看向窗外。
楼下花园中,体型高大身材修长的年轻军官长久地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黄玫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他蹲下来把那束花捡起来,轻轻地擦拭花瓣上沾染的灰尘。
罗素博士讥讽地大笑道:“他被你迷得晕头转向,正好方便你故技重施。真是一个好人选,不是吗?”
他突兀地止住笑声,刻薄地说:“但是你能怎么证明呢?杀了他?然后掏出他的电子心脏,还是挖出他大脑里的芯片?”
钟情微笑:“博士觉得我做不到吗?”
罗素博士哑口无言。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钟情,喉咙里一字一句地挤出:“你根本就是个怪物。”
“真正的怪物是诺亚。”钟情平静地说,“我不过是一个需要倚仗你们才能活下去的废人,机器人彻底从联盟绝迹的那一天,我就会成为您案板上的鱼肉。您何必急于一时呢?”
罗素博士沉默不语。
钟情道:“既然博士犹豫,不如把我的话转告给戈雅·罗斯蒙德。他出身自联盟最具智慧的Beta家族,应该知道怎么做。”
罗素博士阴沉地看了他一眼,在手腕上的光脑中轻点几下。很快通讯请求接通,光屏上年轻的议长大人听见他的话并没有生气,反倒玩味地轻笑一声,金色钢笔在指尖一转,签署下契约。
关闭光屏,罗素博士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却还是不得不开口。
“议长同意了。他承诺为你提供药物,还承诺为你保护在首都星上的家人。但是,他不会插手军部的事情。”
钟情明白他的意思。
严楫一死,严家人必定会来找他麻烦。严家是元帅世家,掌管军部一半军权,政部不会轻易和他们对上。
“转告罗斯蒙德,我很感谢他的援手。我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可别还没找到安德烈的疑点,就先死在严家人手里。”
罗素博士转身离去。
钟情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闭眼躺下休息。完全标记让他心中烦躁不堪,新的抑制剂却要明天才能到。
系统有些疑惑:【员工,你是想把暗杀目标改成安德烈吗?】
【算是吧。】钟情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主要是严楫现在下落不明,我想动手也没办法。】
系统提醒道:【安德烈很谨慎。】
钟情笑了一下:【统子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安德烈谋害的严楫呢?】
他们是同一根支柱分裂而来的两位男主,所有的配置一模一样,凭什么严楫尸骨无存,而安德烈却能全身而退?
钟情没向系统过多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定不久之后,我就能弄清楚,他到底是早就察觉一切都是幻梦,还是从未从幻梦中清醒过。】
罗素博士在走出院门的时候被安德烈拦下。
他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好得很。”
“那他的孩子呢?”
“什么孩子?”微愣后才想起之前的谎言,罗素博士轻蔑得意地笑了一下,“他没有怀孕,那是医生误诊。”
他说完便转头离去,也就没看见安德烈的脸色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变得极为可怖。
安德烈回到钟情的房间。
床上的人已经因为长时间的谈话疲惫不堪,沉沉睡去。安德烈在他床头单膝跪下,执起他放在床边的手,看着那苍白皮肤下青紫的血管,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情绪明明灭灭,焦躁、嫉恨、愧疚交错闪过,俱都化作悲伤,最后悲伤也消失不见,只剩一片寂寥的空白。
良久,他在那只手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无比轻缓却又无比坚定,如同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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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骨灰与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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