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虽说停在了大路,但路途也算是陡峭。直到近了城,路才渐渐宽敞平坦起来。
此时天才渐亮,做早工的人陆陆续续的起床劳作。老头通过轿子的小窗,看到了有路上有不少拉着拖车的劳工。仔细一看,拖车上的除了食粮蔬果还有满满当当的药材。再看路边的行人,不少仆从打扮的人揣着装药的牛皮纸包,形色匆匆。
穿过闹市,就到了林宅。黄老头和黄尼雪下了车。他俩并未急着进门,先让管家领着他在宅子外面走了一圈。只见老头慢慢踱着步,一会儿盯着天单手掐着手印,一会瞧着地揣着手老神战战。
黄尼雪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她间或侧头,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话像在和看不见的东西交谈。想起她昨天说的,院外有抢亲的小鬼,旁边跟着的人不由的心里发毛。
两个人就这样在宅外琢磨了良久,才进了宅内。
老头让管家给他找一件小公子惯用的小玩意,后又往褴褛的袖子里一掏,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再用枯木般的手指把油纸包摊开,露出了里面的各色玩意儿。这几天刘婆也算跟着各种天师、神婆见过世面了,也只隐隐约约看出这些东西里有糯米,稀奇古怪的钱币,不知是那种树木的枯枝和一些灰色的粉末。东西虽稀奇古怪,但也看上去朴素无华,倒像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的小玩意儿。而黄尼雪,却抄着手站在旁边。
得了管家的通报,林夫人姗姗来迟,好似看到了希望,一夜过去,她气色好了不少。她与黄老头寒暄了几句,便拿出一只派克笔,说到:“这笔是煜儿极宝贝的,用了好些年。后面伙房里还有公鸡、黑狗和黑驴,库房那里也还有之前天师留的人鱼油,千年人参,玉如意,符箓之类的。大师需要的话,知会一声便是。”
黄老头连连称道暂时不用,也不屏退闲人,便开始了仪式。
只见他左手拿着散开的油纸包,右手夹着笔闭眼掐算着,嘴里低声念叨着不知什么话。只一晌,油纸包里的树皮就开始冒起了烟,燃了起来。
老头随即开始了走动,只见他仍是闭眼模样,步伐偏三倒四毫无规矩,歪歪扭扭但也算稳当的跨过门槛,走出内院。
见老头走出视线,刘婆和管家不等林夫人吩咐,乖觉的沉默跟上。而他们的后面,黄尼雪还像个小尾巴一样不急不缓的跟上。
林宅占地很大,但地势也算平坦,刘婆平时在此走进走出,也算是对此了如指掌,活忙时在这宅子里疾步走上整日也不在话下。可老头偏剑走偏锋,就不往正路上走。只见他出了院门,像走醉步似的一头扎进了假石嶙峋的花园。管家快步跟上,特意快步多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那老头仍是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
“唰——”老头左手一抖,几颗米混着一枚硬币落到了假山后的缝隙处。而手里油纸里的青烟,却丝毫没抖动。
老头脚步不停,又抬步往外走。
几人跟着老头,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走遍了林宅大大小小的地方。最后只见老头仍闭着眼,稳稳当当的走回了内院。
老头挥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刘婆和管家,说道:“先前布置的那些地方,近半个时辰那些米和钱币都会消失,旁人是见不着的,日常撒扫没得问题。待会,我会给你一个铃铛。只要这铃铛一响,就说明对少爷有愧的人捡起了这钱币,到时候铃响的轻重,会提示你们这人所在的方位。”
老头说毕,颔首看向刘婆。刘婆明了,小心的没惊动其他人,悄摸带着老头和黄尼雪去瞧那对麻烦的母子。
刘婆虽然说这俩人住在偏院,实则是在后院很是偏远的地方。
林宅的后罩房临着一条巷子,这巷子平时几乎没有人烟。这种临着街的罩房,再往前的年岁,是当做马厮的。这几年马车作为交通工具已不流行了,大多人家就这改成厨房,杂物间或是粗使仆子的住房。
而林宅在此建了两层的排房,供着粗使女仆子住宿。又因着这里开了道后门,整个宅院的秽物也收集于此,由着专人回收。
平日里此处很是嘈杂混乱。
而这对麻烦的母子,就住在在后罩房的不远的地儿,那处用比人高的围墙硬隔出来的不大的小院子。在后院看着这小院子很是幽静,和不远处仆子住处的喧闹大不相同。院墙上开着一扇板门和一户窗,勉强保持这和林宅内的联系。
再一看,只见板门上朝着后院的一面挂着一把大锁。而开向后院的窗子,也比普通的院窗子开得稍矮,大小也颇为微妙,不像是为了透光或者换气,倒像是当铺或者钱庄里常见的交易窗口。
刘婆讪笑道:“夫人不想见着他们,就命人把这门锁了,平日禁止他们进出内宅,那院子对着巷子的地方另开了户门,供他们进出。平时的衣食,由一个哑巴仆子从窗户递进去。”
众人走近,透过那扇不大的窗,能看清院落里整个景象。
院落不大,只容得下一张石桌两张竹凳,一棵树一口井和两间不大的小屋。树是一棵细瘦的柳树,因着这晚春的时节,它大肆释放着柳絮,使得整个小院都覆着一层"白雪"。院里有一身材单薄的青年,背对着窗从井里打水,身旁还放着一支扫帚,看似准备解决这一地的“白雪”。
黄尼雪和老头默不作声,刘婆只能眼神示意,这青年就是那和少爷同岁的麻烦小子。两人明了,只接着看去,只见那青年打了水,转过了身,大家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正脸。
首先入眼的是锐利的眉眼,此人眉头略低,眉弓上扬,好在眉型还算粗钝,中和了摄人的凌厉感;眼睛狭长上挑,眼眸亮如星子。再细看,他额头宽大,脸型消瘦,下巴方正,鼻子挺拔笔直,唇形坚硬,唇角微微下垂,不看眼眸,又是一副与年龄不符的严肃又憔悴的长相。
老头乍看此人,只觉得此人像是被困在笼里的猛兽,只要逮住机会,就会冲破樊笼,咬破周围人的喉咙。
院落不大,青年自是注意到了窗外的人群。只见那如刀的眉眼划过众人,也不在生人身上做停留,又沉默着低头做起了洒扫。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好似并不在意人群透过矮窗把他像猴一样看着。
众人看了半晌,又绕到了板门处。此处绕了锁链,还加了把大锁,看似严实,实着锁链留得稍长,门能打开些许缝隙。
黄尼雪走近门前,她惦着脚仔细上下翻看了下那大锁,完罢试着推动门板。铁链子与门板摩擦,发出生涩酸牙的声音,门里的扫地声先是一顿,一个呼吸间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与此同时,门板间只透出了一隙光,窄窄的一条,甚至伸不过小孩的手臂。
那青年的母亲好似不在屋内,黄老头招呼着刘婆和管家,回到了正院。
刘婆寻了个没人的小厅,给两人参了茶,又端上了时令的水果。老头拦下了刘婆剩下的招待动作,断言:“这个人虽是一副穷苦长相,但秉性也算得上是正直,敛人魂魄的事他干不出来。”
黄尼雪也点头说道:“这个人魂魄完好,正气充足,近期他及他的身边人没害过贵人。我刚瞧过了那个门,锁上也没有近两个月生人动过的痕迹,门也没有被东西从里往外推开过。”
刘婆和管家眼神一对,低头互相琢磨着,黄尼雪顺势补充:“也没有东西翻过墙,和宅内互通过的地方只有那个窗,那窗也只通过死物。”
见刘婆和管家仍是狐疑,她平淡的补充道:“趴在窗上的小鬼说,这几天递过去的东西:昨天是素面条和一截鸡脖子,前天什么也没有,再前天是两个窝头。”
刘婆脸色一变,也是信服了。她说到:“那可确实不是他们。宅子的前门后门有人守着,他们除了这小院门外,进不了内宅。”
刘婆和管家琢磨了良久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暂时放下,得空了再继续琢磨。
接着,老头给了管家一个铃铛。那个铃铛蜜枣大小,黄铜材质,外观上看与看家护院的狗带的黄铜铃铛并无二样。
老头说到道:“铃响的时候你不必来找我,我自会前来。到时你只需控制住捡到钱币的人即可。”
管家恭敬的接过铃铛,摇了摇,并无任何声响。再看向铃铛的开口,却见铃里面有个大红色的石子滚动自如。
管家直觉得惊奇,近个月,他天南地北的真的假的法器见过不少,却也是头回见造型如此粗糙,用着又如此神奇的玩意儿。他妥帖的收下铃铛,问到:“大师,咱接下来还能干些什么?”
黄老头捋了捋下巴说道:“等着吧。”便托刘婆给林夫人带了声好,返还了钢笔。跟黄尼雪一起辞了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