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项

花复暄走得干脆利落,反手关门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飞扬白发的残留影像还印在视网膜上。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忽然对着幼驯染由衷笑了起来,并不是方才礼貌的营业微笑。降谷零注视着他,恍惚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明明、明明就在近一月前,他还是孤身一人,为了任务恨不得把时间掰八瓣用,有三副面孔的公安卧底。

而今至少有人可言苦楚。

他怎不知痛?

能忍受和习惯不代表这是理所应当的事,龙神回来时无声地叹了口气。谢兰时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桂花柿子饮,说,别太担心这俩人了,说到底是自家孩子同位体嘛。你可以不相信利益纠葛彼此牵扯的日本警察系统和政府,但你要相信他们。

那毕竟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倒也是。花复暄淡声应他,提起伊达航和娜塔莉估计明天就该醒了的事。谢兰时心中有数,与其所料相差无几,闻言只颔首以对。毕竟他不甚在意世人生死,起承转合如同乐曲,平缓激昂两者兼有之。既然龙神想救,他且做顺水推舟一事。

第二天起来没人找上门,能听见隔壁安室透带着哈罗出去晨跑,雨丝雾蒙蒙的飘在空中。但此人回来时脸色不甚好看,待他找上隔壁那会,谢兰时正叼着发圈扎高马尾。花复暄显然对这场面有所预料,掌心轻扣住天舟主的水墨烟气凝成的乌鸦。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二位估计早知道了。

但该交代的还是得讲,搞情报的有时候也需要给出一些诚意:“……那边,让我回收展示的宝石。”

降谷零话说得含糊不清,但以长生种的料事如神想必和坦言也没区别,他只是仍在遵守那些应该遵守的。回收这个词本身就足够微妙,龙神抬眼扫过展出的宝石胸针照片,似有若无轻笑一声。

他思忖片刻:“文字是有力量的,安室君。”

“我指的是,神秘学这一门里,各类学说中都有的一类概念。无论是玄学还是炼金术,编辑现实亦或幻想魔法,凡人想驭使这些力量,就需要他们所能及的媒介。比如符文,比如咒语。将它落到能见的纸面上来,就是有不同象征意义的符号。”

降谷零反应极快:“所以那枚胸针是……”

谢兰时言笑晏晏:“它意味着「回溯」哦。”

他随手扔了只白瓷杯,砸落在地的声音清脆,残片溅得到处都是。掌心继而窜出一缕风流云散的水墨,蕴含着融化月光似的银丝,变成了照片里那枚胸针艺术设计的简版。符文坠地轻盈,如汤沃雪般化去,而散落在地的碎片倒放一般飞回。

在它重新拼成一个完整杯子的瞬间,天边炸开一声惊雷,迷蒙细雨瞬间瓢泼。花复暄猛地拉开窗户,被冷水劈头盖脸砸了一身,雪亮电弧在风雨里炸开,裹挟着几乎将人心肺冻僵的飘蓬雪片。

他抬眼那一瞬神情极度冰冷,湛蓝虹膜如同冻住的镜子,白发在风中肆意飘飞。降谷零的心跳越来越快,擂鼓似的砸着他的胸腔。与此同时,诸伏景光一把撞开门,半分也不犹豫地冲了进来。

轰——!

又是一声惊天巨响,还没亮几分的天色里,半个城市的供电系统彻底崩了。降谷零吸进一口刮嗓子的冷风,差点没把他呛死在这,也只能眼睁睁观望这场闹剧。谢兰时拽着他领子一扯,将人拉进一层屏障后面,身旁是再次残血的他幼驯染。

龙神说:“我毁了这个城市,或杀了你。”

他嗓音冰凉似水:“选吧。”

降谷零几乎瞳孔地震,下意识想拔枪扑出去把大放厥词的这人按住,却撞上天舟主的结界。谢兰时还是笑吟吟的:“哎,没事。花还玉就是吓唬一把天道,我们给祂打白工,哪还有劈人的道理。”

诸伏景光要不是还虚着,这会已经和降谷零一起骂出声了。威胁人…呃,天道?总之哪有搞这么大阵仗的,是生怕没人知道这事吗!金发男人踉踉跄跄后退两步,继而警惕至极地盯着谢兰时。

这两位真是…比自己预估的还危险。

花复暄轻轻关上窗户,将狂风骤雨隔绝在外,转身走回来。如果不是理性凭着这段时间的相处按住了降谷零,想必此刻已经暴起动手了。但问题是就算真的对上,他和诸伏景光也打不过这位。

他们却听见白发青年叹了口气:“如果实在担心我等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那跟你们签一份天地契,好不好?违约者,劫雷加身,天诛地灭。”

“我和谢明釉都不会死,但挨了这几下,打的补丁就得重新来。这个世界一时半会出不了事,我们若是从头开始,就不知要再收获多少麻烦事了。”

“至少你姑且相信我,想来是没有存在…喜欢加班将所有进度返工重做的?”

这个理由他妈该死的离谱又合理。

降谷零绷着脸,心中如是想着,扭头看了一眼同样无语的诸伏景光。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力,从今天这一遭看来,前段时间只是这位真的没有开战的打算。一己之力毁掉半个城市的供电系统,甚至看起来游刃有余,很难想象这是怎样的存在。

一个荒谬又滑稽的问题,他们是否算另一种智慧生物呢?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想不出答案,也不明白这二位为什么还能如此心平气和。他们在之前的某一个瞬间,已经认为花复暄准备撕破脸了。

谢兰时唔了一声:“以及,如果乌丸莲耶谋算的那些事情成功,后果可比这严重百倍。此世天道不容术规逾矩,说实话、他已经快将宇宙捅穿了。”

他诚恳地说:“我们俩真的是守法公民。”

这话荒谬到能气笑二十个公安,但谢兰时面上神情极为真诚,一时都判断不出他说的内容是真是假。降谷零狼狈起身,眯起眼睛扫视对方。花复暄忽地出声:“供电系统,我会给你们修好的。”

诸伏景光和他快要发癫的幼驯染后知后觉意识到半个城市都暗在骤雨瓢泼里了,随即灯火眨眼如同明珠出匣,汪洋似的连成一片。龙神指间夹住一张流转银河构成的薄纸,垂眸神情温和悲悯。

诸伏景光咬牙:“我们凭什么信你?”

花复暄想了想:“没必要啊。本身我等所求就与你们无关,谢明釉之前已经说明白了。诸君对此信任与否,都不能成为阻拦我们的理由——。我也可以明确做下定论,拦不住的。因此,都无所谓。”

谢兰时踹了他一脚:“……花还玉你说两句人话!”

天舟主确实是个乐子人,倒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胡言乱语徒增麻烦。龙神是真的不在乎,也的确在这么想,哪怕是白玉京的外交官——。算了,谨记长生种都是疯子偏执狂。二位尊神也不作例外。

白发青年神情无奈,还是道:“我个人认为,就算没有今日这一遭,将来仍难以避免这种事。倒不如早些与你们讲明,以防后续引发更大的祸事。”

他一字一句道:“我曾经亲眼见过另一个世界的你们行至如今,谢明釉与我也从未抱有任何恶意。”

“所处环境逼你多疑又谨慎,我们并不在意你的控制欲和不信任。诚如先前所言,是这个世界拉我们过来打补丁,本应根除一切异样,以绝后患。”

“可一棵树开花结果的过程,我见过的。”

花复暄太了解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性子,毕竟亲眼望着他们从四岁长到三十一岁,而龙神本身仍是年轻如昨日。他们绝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安室透从他这套走的情报,也一定会被反复核查好几次。但他和谢兰时都不在乎,不过情理如此。

降谷零抿着唇一言不发,你不能相信一头猛兽能自己叼着牵引绳散步,也不会有飞鸟甘愿剪去翅羽。长达七年的卧底经历令他无法相信对方,只不过,眼下也仅能以一种被动的姿态接受现实。

人性道德和社会伦理很难约束长生种,哪怕并非出于本意或有意识的去做某些事,也仍然比某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更可怕。他们之所以破坏规则是为了获取利益,可诸位神明什么都不需要。

既无所求,就不会被旁人控制。

他不能放任这样两个不定时炸弹乱跑,又没有能制衡他们的手段,一时间束手无策。神明给予承诺也轻易撕毁协约,降谷零不敢赌这一场。波本可以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但他必将竭尽所能保护所有公民的安全,将一切不安定因素掌控在手。

无法相信。

他怎么可能信鬼神的话?

可以因为几十年的相处对他们抱有善意,就能凭借忽然而起的不悦毁掉这个城市。降谷零想,为什么不去祸祸FBI所在的那个国家?诸伏景光大抵能猜到幼驯染在想什么,他认可对方的想法,但也觉得这二位也不会坏到那个程度。毕竟哪怕时至如今,花复暄和谢兰时还愿意跟他们讲道理。

多年在组织里养成的习惯,令苏格兰不吝以最大恶意揣度每一个人。

但诸伏景光是会救年少时杀死父母的凶手的人。

因他无权裁定善恶生死。

说实话,相比原作公安组,千秋威士忌三位卧底可过的太幸福了(……)

毕竟黑泽阵是个会从大衣外套兜里掏出薄荷糖给第一次执行杀人任务(无辜者复活,罪大恶极者死)的三位的,虽然已经减轻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还是会下意识安慰家里人呢,gin……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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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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