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复暄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但诸伏景光也知情识趣没有追问。事实证明，古往今来和神沾边的无一不是扯着幌子的骗局，这是他三年前坚定不移的想法，直到死后灵魂被困在原地。可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好信的吧，他这种满身鲜血的刽子手。
很难形容诸伏景光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死了三年的卧底搜查官一时失察，再回过神来对面的人已经用完了餐点，眼中含着一点笑意。花复暄端过加冰的柳橙汁抿了口，浅淡目光落在不远处。
他幽幽道：“她快死了。”
白发青年用的是日语，诸伏景光轻而易举能辨别出这个她是谁。此刻店里唯一的女性，榎本梓。
于是他惊愕道：“什么——。”
zero就算还在组织里卧底，也不会无缘无故对普通民众下手，他一介鬼魂不近生人身，而花复暄想杀人就必然不会说这话——。诸伏景光念及此倏然顿住，万一这话只是对方要动手前的预告呢？
亡者无力回天。
“不，你想多了。我对杀死他人不感兴趣。”
花复暄一句话把他拽回人间，诸伏景光惊魂未定地看向白发青年，一片粉白含碧的花瓣落在他心口，如同雪似的化开了。对方开口道：“你情绪波动太大会加快魂魄磨损的，神木花叶皆能定神。”
“我不知前因后果，但…。”他轻声，“通身灵光黯淡，恐不长久。悲喜同路，财色双面，有人欢喜有人愁。一方既得金银，她能支付的也仅——。”
繁丽庄重的语言自花复暄口中道出，诸伏景光却毫不费力地理解了他的意思。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文他兄长自年少时就很感兴趣，但表述这些言辞的不是日语，也并非中文。此先暂且按下不表。
“无妄之灾。”
诸伏景光浑身发冷，米花乃至东京甚至整个日本都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因年少经历走上保护他人的路，每次得知这种事仍是痛苦。那些装在包里的电击枪和防狼喷雾，黑暗中挣扎的血泪。
他哑着嗓子问：“你…能救她吗？”
花复暄说：“看在餐点的确很好吃的份上。”
他拎着伞走出咖啡厅店门，来去无痕如雪泥鸿爪任风一吹即散，发尾金枝苍石似花。花复暄不在乎背后注视着他的视线，金发服务生的神情颇为晦涩不明，掏出手机发了信息，又删除掉记录。
诸伏景光实在看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花复暄撑着伞慢悠悠地逛了一下午，天色暗下来之后五光十色的灯光倒映雨水。青年跟他说自己曾见过天地云水倒悬，所观得瑰丽绚烂无法以言语拟作之。
继而在片刻沉默之后，他又说，人各有命，其德载录，勿为恶锋。聊天话题跳的太快，原本试图套情报的诸伏景光慢半拍没反应过来，花复暄陈词淡声：“圣主求仙，昏聩无德，狂发一怒尔。”
承永死前不忘发癫，搅乱四时，云水倒悬，如果没有叶仙尊…。白发青年垂了眼睫，收声不再提往事，望向不远处一家大型商超。诸伏景光不知他在看什么，狙击手再好的目力也需要确认观察对象。不过，等下。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这所商场后面，有一条挺隐蔽的街道。”
花复暄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猫眼男人却瞬间明白了个中含义，湛蓝虹膜中的瞳孔收缩。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身旁的人，这位看起来是半点不急，甚至闲庭信步买了一杯热可可，听雨打林叶飒飒。
在东京这种快节奏高压力的社会环境中，榎本梓的工作条件已称得上轻松，更何况她也颇为喜欢波洛的工作。她不是初入社会的年轻人，知道当今世道那些变态神经病对女性的恶意，但归根结底被保护的很好，很幸运地没有遇见过这种事。
事实证明，这种图鉴也没必要收集。
在被那个奇怪的男人捂嘴拖走的前一秒，她恍惚错觉似的听到谁叹了口气，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骨裂摩擦声。在深秋晦暗天光里，磅礴雨水劈头盖脸地落下来，白发青年眉目近乎称得上温和。
此后仿佛小说情节般顺理成章，榎本梓被花复暄一路送回了波洛，在门口对他千恩万谢。诸伏景光站在旁边，望着两人在咖啡厅门**谈，也实在搞不明白这人目的是什么，直到一刻钟后——。
“小梓姐姐，请问安室哥哥在吗？”
“叔叔让我——。”
稚嫩童音戛然而止，站在事务所楼下的孩子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用一种好奇探究的眼神看向容色清艳的青年。而听着幼驯染这个过分熟悉的化名的诸伏景光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作何姿态。
“是柯南啊。这位是上午来波洛的客人，恰好遇到采购完差点出事的小梓小姐，送她回到这边来。”
“毛利老师找我有事吗？”
安室透适时出言解释了来龙去脉，江户川柯南扮演着七岁的小孩儿，于是哇了一声，说，大哥哥真厉害！花复暄像是起了兴趣，眯眼之时长睫收成一把刀，锋利又清凌凌，似要划破谁人伪装。
极致的、透骨的寒意。江户川柯南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说不清道不明什么感受，只是有种被窥视的错觉。诸伏景光面色也冷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早已无能为力，被迫选择闭目或袖手旁观。
他轻声发问：“这就是你的目标吗？”
“不。”花复暄话音带笑，“我并无‘目标’一说。”
那厢柯南跟安室透说小兰姐姐今天晚上在学校训练不回来，所以毛利叔叔喊他下楼买点吃的当做晚餐，金发服务生对此理应见怪不怪，甚至还推荐了几款新推出的餐食。片刻之后，他看向花复暄，问他想吃什么，就当感谢他救了小梓小姐。
榎本梓也道：“这次要是没有你，还不知道我会遇到什么呢！请务必让我表达一下谢意才是！”
半晌之后，花复暄舒展眉目笑了。
他说：“好。”
而江户川柯南忽然道：“大哥哥是外国人吧。”
“唔。”白发青年应了一声，“你为什么问这个？”
小孩挠了挠头：“你的口语太标准了…虽然完全听不出生硬的感觉，但大家平时不是这样讲话的。”
于是花复暄轻笑：“怎么不猜是职业习惯？”
“哎！”江户川柯南瞪大眼，“我猜错了吗？”
“不，我确实不是日本人。”形容俊秀的青年风姿独立，“不过确实因为某些职业原因，以及我学生时代学过的课程——。我用标准口语也是习惯。”
诸伏景光忽然想起最开始见面时，花复暄对他自称过的龙神和外交官，心下一时多了几分探究的想法。而他这个念头才起，就见对方似笑非笑扫来一眼，半脸素如冰雪，清艳眉目温和而冰冷。
尔后这目光越过他，投向更远的天际。
直觉告诉诸伏景光，花复暄一定在看什么，但他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却是一无所获。白发青年侧首，轻声开口道：“我在看一位故人的踪迹。”
他这话突兀说的没头没尾，在没有前置条件的情况下，诸伏景光什么都猜不到。花复暄四两拨千斤般转开话题，问他不好奇那个男人的下场吗？
诸伏景光说：“我好奇，难道你就会告诉我了？”
白玉京的龙神唔了一声，轻快道能用一般手段解决的事，我也不会自找麻烦的。我之所以不在乎法律准则——。他言笑晏晏：“我化身白龙一梦千年，半醒半眠不知经久。到时候，改数朝换几代了，还搁那跟人背旧黄历，岂不令谁笑掉大牙。”
“……”
“因此你就不管了，是吗？”
诸伏景光一时不知他该震撼什么，花复暄的非人身份还是离谱言论？虽说年少时哪个日本孩童没听说过狐狸之窗，他曾经生活过的长野群山中有多少志怪故事，但第一次面对神鬼…确实不太能遭得住。这谁能遭得住啊！唯物世界观都碎了！
尽管这在他三年前自杀时就已经不存在了。
容色清艳的青年从善如流拉回话题，姿态近乎称得上温静般开口：“我给他精神暗示去自首了。”
诸伏景光缓缓敲出一个问号，却见花复暄已然转向名为柯南的男孩，他们之间的交流似乎并不为人所知，那孩子看起来是什么都没听见。龙神手里捏着半朵碧桃花，和之前融进他心口的极为类似，花瓣透亮莹润柔软，质地却像顶级的玉石。
于是他又忍不住牙疼起来，就算花复暄看起来是真的不在意，诸伏景光心里却清楚，自己可弄没了对方一整块贵的要死的宝石。这玩意的价值并不止体现在外貌和数量上，经过他们所得情报和公安调查，组织似乎一直在秘密搜集这种东西。
他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花复暄并不属于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组织，但已经足令诸伏景光大松一口气。白发青年似是无暇顾及他，半蹲下来和自称江户川柯南的孩子平视，片刻倏然弯了眼睛。
他说：“江户川君。”
好，已知还玉是当年皇帝发癫也没有造反的乖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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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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