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下城中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重新打开。

魏薇提着食盒来探时,吓了一跳:姜嗣音已经比当初被自己救下时还要憔悴得多,原本瘦弱的身躯如今更显单薄。

她满是愧疚:“小女郎这是怎么了?是我害了你啊!若不是我让你——”

缩在墙角的人懵然未觉。

魏薇又唤了几声,还是没人应。

她打开食盒,肉菜果品香气四溢。

姜嗣音被香味勾得从探出头来,可当看清面前的人后,忙将食盒打翻。

知道她心中有怨,魏薇没再强求,宽慰了几句:“小女郎放心,我定会想法子救你出来,下一次,我再来看你。”

姜嗣音披发低头,依旧沉默不语,魏薇离开后,她才抓起地上散落的东西,忙不迭吃起来。

……

“元索是何人,遇仙台上的刺客又是何人,季相该比我清楚,哪还需要什么调查抓捕?”风璐望着手中的密令道。

季还瑶不缓不急:“清王不着急搜寻陛下下落,却在此逞口舌之利,可见侍君之心不诚。”

听了这话风璐却笑:“不诚?究竟是谁不诚?你如此动作,不过是要为将要回京的靖江王铺路,可惜元索不仅没有听你命令,反倒保护了陛下。”

季还瑶目光微冷,所以她不喜欢风璐,许多事知道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何必非得挑明徒添嫌隙。

其实近来季还瑶一直有个疑惑——那时蓬山之上,她并未对“刀”发号施令,为何他们却擅自行动?

这事自然不能告诉风璐,于是她只能将错就错:“陛下痴长年纪,却不辨清浊安于逸乐,难堪大任。靖江王贤明,德才兼备当为至尊,我尊先帝遗愿,有何不可。”

风璐怒意渐起:“你放肆!先帝尸骨未寒,你竟然要另立新君,难道要做篡国逆贼?”

季还瑶不以为然:“先帝本意就是立靖江王,只是形势所迫,才有了现在的陛下。当今陛下血脉不纯,岂能久为人君主。”

“我侍奉先帝左右,先帝榻前临终时只说了传位长女,并无形势所迫之说。且陛下乃是先帝尚未继位时的正夫余氏所生,论道理陛下也是嫡出长女,怎么成了你口中的血脉不纯?季相如今竟然敢颠倒黑白,一手遮天?”

季还瑶道:“这么说,你是执意要与我作对了?”

“食禄忠君,理当如此。”

风璐说着,向外走去,猛地回头望了一眼从前高不可攀的丞相,“我只希望……你不要忘了当年是何人赏识,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身后传来季还瑶的声音:“风璐,‘忠义’二字,你是这世上最没资格提的人。”

回府的路上,风璐久违地想起了先帝。

她不肯与季还瑶相伍,并只是遵从先帝遗诏,也因为姜嗣音是余留桑的女儿。

风时逸出生起便没了父亲,只与母亲相依为命。那时风璐随军辗转,因顾及他天生体弱,年纪又小,军中不便照料,只好交与余留桑抚养。

有几年战事吃紧,等到风璐征战回来,风时逸见了她,却没认出眼前甲衣未解的女子是母亲,反而恭敬唤了一句:“将军。”

后来余留桑说,她离开的日子里,风时逸得了场大病,他起初哭着闹着要母亲,后来喊得久,才渐渐明白,母亲不会回来了。

那时风璐便暗自发誓,定要早日结束聚少离多的生活,看着儿子平安喜乐,健健康康就好。

九溪县。

半夜十分,月光映在狱中。

往常都有鼾声,今日却寂静非常。

姜嗣音正睡在墙角的草堆中,忽然胸口一阵刺痛,她睁眼,那刺痛霎时间从胸口一直传向身上各处,肌肤间,骨骼间,脉络间……

这股熟悉的刺痛让她想起刚穿越过来那段时间,胸口每日也会刺痛,可如今却更持久,更痛苦。

风不知从哪吹来。

随风来的是两个不同的脚步声。

姜嗣音往墙角缩了缩,终于嘶声说出了多日来的第一句话:“你们……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铁链声清晰可闻,她早已习惯这样惊弓之鸟的姿态。

阴影中走出一男一女,其中一人正是元索。

元索早已拿回来自己的刀。

他正要砍断姜嗣音身上的锁链,她却往后一躲:“不……不要……”

锁链断了,她就要受更多折磨。

想起之前暗无天日的折磨,姜嗣音抱着自己打了个寒颤。

逃?逃也没有用……

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在这里……

她想回家。

家?哪里是家?

她忽然回过神来,脑中不知为何想起了风时逸,可再细想,那是谁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不够听话,就会挨打。

元索见她这番模样,心里不知何等滋味,堂堂女帝,短短几日竟落到了如此田地……

他还记得她那时神色飞扬,如今却像只受惊的鸟雀,不肯让人近前一步。

“仪刀,你忘了大人的吩咐了吗?”那女子旁观了许久,终于出声说。

那声音浑就是遇刺当天被姜嗣音挡开刀势的刺客。

元索看了她一眼:“芥姑,回去,你不该来这里。”

白芥不觉怒道:“大人已经对你有所不满了,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很快就会有更多‘刀’来追杀你们!”

二人对视良久,元索道:“这是我的事。”

“不!这不仅仅是你的仇,也是我的!”白芥道,“如今时机正好,杀了她,我们都能逃出去,不会有人知道宫里的陛下死在这小小的县牢里。”

“我自有打算,你走吧。”

说话间元索已经砍断了锁链。

姜嗣音这次却僵在原地不动,既没有躲闪,也没有叫喊。

白芥见状急忙道:“你难道不想报仇?”

元索没有反驳。

“可我的仇还没报!”白芥继续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若死在这里,我毁了她的尸身,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能知道她的身份了。即便知道,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元索知道,她所谓的仇恨,早在成为“刀”时就已经报了。如今只不过迁怒,又找个借口留下,想要替他报仇罢了。

他点破了事实:“你已经给她下了‘离魂’”。

白芥道:“不够——还不够——上一次是她命大,这一次我一定要——”

“她不是你的仇人。”元索摇摇头道,“朝廷正在找她,你真的杀了她,一旦事情败露,你阿婆也会被牵连。”

“……”

白芥沉默,许久后背过身道:“今日,我没有见过你们。”

姜嗣音身上仿佛皮肉一点一点被剥离般痛,二人的对话却依然被灌到了耳中。

“今日,我没有见过你。”

恍惚中,她想起这句话,曾经有人也说过。

魏薇家。

自回来后,姜嗣音就一直低着头呆坐着,默默不语。

既不要吃,也不要喝。

柳成林见状,对魏薇劈头盖脸骂道:“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看上你这没出息的东西!都是你听信张县尉的话,那畜生不如的东西才把小女郎折磨成这般模样!”

那魏薇诺诺称是,不敢说话。

估摸着休息得差不多了,元索便准备带着姜嗣音离开。

柳成林喊了一声:“小郎,那里去?”

元索道:“出城。”

柳成林又说:“城门平常寅时才开门,这会天正冷着,小女郎的身体也受不住,你们不如歇几个时辰再走。”

元索一怔,迟疑道:“县衙那边……”

魏薇抢话说:“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县令最近不在县里,张县尉一般要到辰时才升堂审案。那时候她即使发现小女郎逃出来了,你们也已经驾车出城一两个时辰了。”

寅时三刻,后院驴声急促。

从窗外望去,远处灯火团簇,喧闹非常。

魏薇披衣出去打探消息,半晌才回来,一回来就急匆匆催道:“你们快走,我听外面的人说,县尉今早不知怎么要审犯人,刚到牢里就发现狱卒倒成一片,犯人也丢了,如今正要封锁城门,派人找呢!”

元索没犹豫,忙去后院驾起驴车。二人一路疾行,等到城门已是寅时四刻,此时天色昏暗,城门未开。

两个门吏大约并未接到命令,打着瞌睡早早到了城门前。

门吏耷拉着眼皮,百无聊赖地扫了眼身后准备出城的人,这些人中有驿使,有行人,有商贾,也有僧道。终日如此,循环往复。

寅时五刻,城门缓缓打开。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打马而来:“县尉有令!封锁城门!”

城门只开了一个缝隙,刚透出光,又重新关上。须臾之间,大队人马赶到,火光照的天色通明,便将众人吞没。

骑马女子轮番搜查,停到元索面前,见是个男子,语气缓和道:“车里的是何人?你为何要出城?”

元索下车答道:“是小人的妻子。”

“可有出行通关文书?”

元索自袖中掏出文书,那女子翻阅了几下,又问道:“你妻子为何不下车来?岂有夫婿抛头露面驾车的道理?”

元索面不改色:“我妻病重,驾不了车,大夫说她不能见风,着了凉就会呕血。”

她将信将疑喊了一句,随即听见车里几声咳嗽,嘶哑无力道:“夫郎,怎么了?”

元索回过头,眉眼温柔应道:“没事,你继续睡吧。”

见无异样,骑马女子正要放行,张县尉珊珊赶到:“站住!”

所有兵刃对准他们的方向。

元索当即飞身上马。

刀架在脖上,那女子却摇头苦笑:“没用的。”

她最清楚张县尉是什么样的人。

那县尉果然没有理会,喊道:“别管她!快上!”

兵卒一拥而上冲向驴车。

元索忙丢开她,迎上去。

一时间,刀光火光交相辉映。

张县尉不知何时蹿到了车前,揭开帘子,车厢中满是血,她喊了几个兵卒,将车内晕倒的姜嗣音提溜出来,扔在地上。

混乱中,有人向她汇报:又多了两名武功奇高的刀客前来阻拦,那三人联手直直就要杀出一条血路来了。

张县尉斥道:“废物!真是废物!你们——”

她正要指挥身边的兵卒,胸口猛地喷出血来,回过头,只看到一道目光冷冷地盯着自己,还有东倒西歪的兵卒。

是姜嗣音,她握着刀,一刀,两刀……直到最后数不清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

倒在血泊中时,张县尉已经问不出这个答案。

姜嗣音看着面前的人彻底咽气后,才松开刀。

瘫倒在地时,她的脑中闪过一个片段:

幽暗的地牢,那时候,她也是满手鲜血。

苦苦哀求的……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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