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侧厅。
屏退了刘清月和俞折芳等人，姜嗣音也不多话:“吴月到底做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李从懿双拳紧握，牙齿发颤。
她心中有许多愤怒，如今却只能一言不发。
姜嗣音看着她:“李姐姐，你若不说话，即便是我，也没办法帮你脱罪。”
李从懿道:“我，我，自会，想办法，离开。”
“或许你的武艺可以逃出东州郡城，可之后呢？你是逃犯，注定朝不保夕的逃犯，你真的希望禾风与你躲一辈子吗？
“……”
姜嗣音又添了一句:“我不希望你们与在九溪县的我一样受冤逃亡，只要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查出真相。”
思索着话中含义的李从懿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咬牙道:“那，那个畜生……她把，她把小禾……小禾……”
于是她将如何从刘家丈夫口中得知郊外小院的存在，继而找到衣衫不整的李禾风的事说了出来。
李从懿还说，若不是去的时候吴月早就已经跑了，恐怕杀人凶手还真就要变成她了。
听完她讲述，姜嗣音倒是不奇怪她为何夜闯吴宅也要杀吴月了。
这事换作是自己也一样咽不下气。
可听她说着，姜嗣音抓住了一个重点:“刘家丈夫？他怎么知道小禾在小院里？”
李从懿说，当时她问过，刘家丈夫说李禾风本来打算去他家里吃藕饼，却在半道上被吴月劫走了。
刘家丈夫担心李禾风的情况，便一路跟着到了郊外小院，没成想吴月发现了他，还将他打晕扔在雪地里。
他一醒，就忙赶过去给李从懿说李禾风的处境。
李从懿见他身上冻得冰冷通红，衣服和发丝间都湿透，不疑有它。
后来也确实在雪地中看到了几行通往郊外小院的脚印，以及他口中所说被打晕扔在雪地的痕迹。
姜嗣音问:“那你问过禾风吗？他又是怎么说的？”
李从懿摇头:“小禾他，他，一提这事，就哭……问，问不出来。”
姜嗣音喊来了在客栈里的李禾风。
李禾风仍然没有恢复精神，一见人，就忙躲到李从懿身后。
“禾风，是我，我是——”姜嗣音顿了顿，“我是妻主。”
李禾风素日对她的称呼就是妻主，他这么叫倒也罢了，自己这么重复，却怎么听都觉着奇怪。
李禾风才从李从懿身后探出头，怯怯道:“妻主？”
“之前给你拿藕饼的那位哥哥，昨天是不是来找过你？”姜嗣音问。
哪料一听到“藕饼”二字，李禾风就神情恐惧，缩了回去:“禾风不知道……禾风不知道……”
见他这个反应，姜嗣音心知问不出什么，便叫李从懿留下照顾李禾风。
据李从懿的描述来看，她去小院的时候吴月已经跑了，那么吴月的尸体就没理由会在小院里发现。
李从懿更没有理由在杀了吴月之后，夜里还堂而皇之进了吴宅通知程氏。
刘清月这边也带来的新的线索。
雪地里的脚印。
往凶案地点去的路上，其中有四道痕迹能看出是昨天的旧脚印。
假如吴月没死，那么这四道脚印理论上来说正好对应李从懿、李禾风、吴月、刘家丈夫四个人。
偏偏问题就出在，吴月已经死了。
如果李从懿没有撒谎，李禾风是个傻子，唯一可能杀吴月的就是刘家丈夫。
可是刘家丈夫不会武功，吴月的死因却是一击致命的刀伤。
这也难怪刘清月明明知道自己的推断不合理，依然坚信凶手就是李从懿。
……
凶案地点在人迹罕至的郊外小院。
雪地中，因为拉过吴月的尸体，新脚印更深、更清晰，上面还有车轮压过的痕迹。
四行昨天的旧脚印就稍显模糊了。
姜嗣音走到半路，却发现了古怪——
四周灌木似有被微微压过的痕迹。
她沿着痕迹一路行走，最终停在一棵大树下。
雪地里除了明显的人形轮廓之外，只余少许血迹。
姜嗣音又返回检查了之前的脚印，才从雪地中看出了一些端倪:“这是……”
她可以肯定，雪地中那四行脚印，有两行是出自同一个人。
而且，这些脚印中，没有吴月。
姜嗣音急忙回去重新查看了吴月的尸体，果然见吴月的鞋底只有些尘土，却没有泥泞。
昨天她被带到公堂时还没下雪，下起雪时已经是未时。
雪天行走，鞋底不可能如此干净，除非下雪之后，吴月就再没出过小院。
既然确定吴月没有出过小院，那么刘家丈夫对李从懿的说辞显然有问题。
姜嗣音正想让刘清月去调查脚印的事，刘清月却先凑上前说：”陛下，臣有发现了！“
“哦？”姜嗣音倒是想听听她的发现。
“臣想着那刘家丈夫突然杀出，陷害陛下，必定心怀不轨，甚至可能受人指使，便前去讯问他。没想到竟然意外发现，昨日他曾私下见过程氏！“
俞折芳笑道：“刘大人，这是你发现的？”
“那是！”
刘清月面色得意，却悄悄靠近俞折芳，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陛下面前，你别拆我台啊。”
俞折芳笑了笑，没说话。
“既然刘爱卿如此能干……”姜嗣音问，“那想必也知道刘家丈夫昨日为何要去见程氏吧？”
“这……”刘清月一时哑口无言，刘家丈夫私会程氏的事，可不是她问出来的，而是俞折芳查出来的。
她只顾着在陛下面前表现，哪知道详细原因。
俞折芳轻咳了一声，说:“刘家丈夫与程氏有一向交易，就在昨日，交易达成了。”
姜嗣音追问:“什么交易？”
俞折芳道:“数日前，陛下拒绝了吴月有关李禾风的提议。吴月于是找上了刘家丈夫，要他帮助自己得到李禾风。”
“陛下与李从懿是其中最大的阻碍。吴月于是定下计划，先找人以去请大夫为名支开李从懿，实则路上埋伏杀机，让李从懿有去无回。”
“陛下这边，则由刘家丈夫出手，整理近日灾民因疫病对朝廷不满而说的糊涂话，并告诉刘大人此事乃是受陛下指使，刘大人‘绝顶聪明’，自然没有理由不上钩。”
刘清月气急了:“俞折芳，你别变着法骂我！”
俞折芳不慌不忙:“陛下还在此呢。”
刘清月这才敛住怒意，恭敬道:“陛下，臣失仪了。”
姜嗣音也没计较，让俞折芳继续说。
接下来就是刘家丈夫以藕饼为名，将李禾风一步一步引到了郊外小院，也就是凶案现场。
而吴月，则在此等候已久，只待李禾风过来。
听完俞折芳的回答，姜嗣音察觉了异处:“那为何我没有从李从懿口中听说她路上遭人暗算？”
俞折芳道:“这便是‘交易’了。程氏一早就知道妻主吴月是个好色之徒，于是便开出了更为丰厚的条件。”
“刘家丈夫得了好处，自然一切以他为重，程氏知道吴月要杀李从懿，将动手之人收买，于是李从懿一路顺利回到了郡城，并且从刘家丈夫口中得知，掳走李禾风的是吴月，才有了后来夜闯吴宅的事。”
刘清月道:“程氏究竟要做什么？想救李从懿，又为什么上状咬定李从懿杀了吴月？”
俞折芳摇头:“程氏非但不想救李从懿，反而是要将吴月之死归咎给李从懿和陛下，若非陛下身份特殊，你这位太守恐怕要酿成冤案了。”
姜嗣音冷哼:“看来程氏另有打算！”
……
和俞折芳又聊了几句，姜嗣音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有了想法。
程氏只是希望能借李从懿的手除掉吴月，自己却是没胆量买凶杀人的，或者说，他希望吴月出事之后，能把自己摘清。
如今吴月虽然死了，却也的确不是他的责任。但本该在他计划下，成为凶手的李从懿，却也并没有成功杀人。
那么凶手便始终是个谜。
从吴月的伤口能看出的东西实在太少，姜嗣音想起那四行脚印，还有灌木丛中的压痕，便先找了李从懿。
姜嗣音的想法很简单，李从懿没有见过吴月，也许吴月那时候早就被人带走杀死了。
只是可惜，如今李禾风神志不清，没法向他确认。
既然杀人的是高手，那么凶手也许是在雪地行走不留痕迹，亦或者压根没有走路，而是踩着灌木丛，所以才会留下那些痕迹。
李从懿同意了这个想法，但同时她说，如果按照姜嗣音的推断，凶手至少带了吴月一路。
一个人在雪地行走不留痕迹不难。
可要是带着一个活人在雪天行走还不留痕迹，就完全不可能了。
所以只可能是踩着灌木丛。
即便是踩着灌木丛行走，留下的痕迹那样轻微的人也不多。
李从懿说，她所知的人当中，能有此等身手的，只有逐鸣会的四名刀，或者已经背叛，曾经的名刀。
空口猜测也不是个事，姜嗣音便让李从懿去看看吴月的尸体。
至于她，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俞折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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