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与赵子元打得难舍难分,学生群里不时爆发阵阵欢呼,能够近距离看奥运冠军与另一位高手的现场比赛,对于体校学生来说,那是极致酣畅的享受。
比赛至尾声,赵子元已然颓势明显,张远完全可以轻松取胜,但他及时收了手,将球拍撂在桌上:“不打了,我累得不行。”
他靠在球桌边沿,用手抓起衣领,随意抹了抹头上的汗。他确实挺累,微喘着气,赵子元的实力不容小觑,能在与他的对阵中占据上风是很不容易的,也多亏了斯宸消耗了赵子元部分体力。
“远哥这是让我啊!”赵子元笑道,也将球拍撂下。
“子元,你这实力,不进国家队可惜啊!”
“嗐,我又不是没进过,给我撵了回来,不惦记了。”
两人各占球桌一侧,都在微微地喘息调整呼吸,头上的汗水滴答落下,他俩抬手随意抹去的瞬间像极了学生时代体育馆里的青葱少年。
众人都围了上来。没有人起头,但却不约而同的,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为这场自由、放松,却精彩绝伦的比赛。
斯宸站在那里,她忽然觉得很幸福,就算放在电影里也算高光的场景,就热烈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走上前,没有说话,环身抱住张远,她能明显感觉到张远的身体一颤。
她贴着他的心跳。“咚咚”的声音急促有力,她觉得,他参加奥运会的时候,心跳都没有此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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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出了一身汗,斯宸、张远、赵子元三人便借用空置的教师宿舍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一身的疲惫清扫干净,整个人顿觉轻松。
洗完澡后的三人心情大悦,并行溜达在校园里,实实在在回忆了一把学生时代。
赵子元故意走慢两步:“那个……远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识相啊?”
他不怀好意,意有所指。
斯宸背身偷笑:“那你能不能改?”
她张开双臂,大踏步地走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整个人轻松得就像一只身姿轻盈的雁,拥抱迎面扑来的风。
这种肆意、轻松的感觉也只有在学校里才能拥有了,漫步在山阴体校的校园里,暂别娱乐圈的纷纷扰扰,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能、能!”赵子元居然还会助攻:“小宸姐,你想让我闪开得给我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啊!——咱远哥转正了没?”
他说完便跑开一段,怕被斯宸追上打。
“走!小宸姐,带你去教学楼看看我和远哥以前的生活!现在大家应该在上文化课吧?我们那时白天要训练,晚上会加课学习文化课……”
时近傍晚,烈日已偃去狰狞之姿,风吹发梢,凉意习习。
这样的场景,多容易让人想起那年那月的那间教室。
“好啊!我们一起去!”斯宸很是来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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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人放轻脚步,穿梭在教学楼,路经一间间教室。窗玻璃上映着一张张专注上课的脸,有学生发现了他们,悄悄走个神往窗外看一眼,笑笑,然后很快将目光收回去,又专注于课堂。
三人像相约翘课的学生,悄摸走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脸上堆满欣喜。
尤其是斯宸,她踮着脚尖儿转了个圈,但是——脚落地的时候仿佛踩空了般,直觉要陷了下去……
很快,一阵眩晕感袭来,她顿时站不住脚。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天地万物都在旋转,她从前为戏减肥,饿过了头导致低血糖时,就是这样的感受。
但是,时下流行运动塑形,整个社会审美也偏向健康,圈里对女明星的体重要求也没有从前那么苛刻,她也不再节食,常跑健身房,生活规律健康了许多,这种低血糖的症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一片晕沉中,她听见教室里忽然嘈杂吵闹起来,像沸腾的锅,快要炸开了。
天地万物都在倾倒。
张远托住了即将倒下的她,声音虽急促却很有力:“是地震。小宸,不要怕。”
地震?!
是地震,不是她的问题,地震来了!
她还来不及反应,张远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几乎附在她的耳边说:“小宸,你先跑,去操场,在那儿等我!”
从眩晕开始时,到此刻,她感觉过了极漫长的时间,其实不过短短数秒。
张远说完话便放开了他,扬手示意她快走,然后,自己一闪身进了最近的教室后门。
赵子元快步跑去了前面一间教室:“小宸姐,操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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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远用身体抵住教室的后门,将后门死死地焊在墙上,他正想喊话让距离前门最近的同学学他的样子抵住前门,教室里刚才还在讲课的老师见状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用身体将敞开的前门抵在墙上,然后喊话学生:“同学们,地震了!分前后门就近离开教室,去操场!去操场!”
体校的孩子反应快,身体素质也强,闻声马上分为两拨,依次从前后门鱼贯而出,向操场跑去。
有个高个子的男生跑到前门时,帮老师抵住前门,示意老师先走,被老师一声吼了回去:“你快跑!”
守着后门的张远和守前门的老师遥遥相对,在迷离泪雾里看着孩子们一个一个离开教室,乱中有序地向操场跑去。
整间教室像被随意揉折的纸屋,倾倒塌陷,吊灯、碎石如雨点般落下,窗户框弯折成诡异的姿态横在地上……
教室里终于不剩一个学生了,张远与对面的老师默契地几乎同时放手,朝教室外跑去。
跨出教室的瞬间,两扇铁门轰然倒下,发出震耳的声音。
** ** **
整个学校乱作一团,大震刚过,余震不绝,操场上挤满了乌泱泱的学生,他们即便逃出了绝境,也依然惊魂未定,满脸的丧气与惊惶。
教学楼倒塌了大半,少部分师生都没能跑出教学楼,埋在了残垣瓦砾间。
很多学生亲眼见到自己的同伴、老师被废墟吞噬,一个小时前还和自己共处一间教室的人,此刻却生死未卜。
操场上暂时安全的学生们完全没有逃出生天的庆幸,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谁都不知道下一次余震什么时候来,未知的地裂还要填进多少条性命。
斯宸穿梭在哀伤、焦虑的人群里,寻找张远的身影。
她已经在操场上寻过一遍又一遍,都没有见到张远,内心的恐惧像满涨的春池水,疯狂地漫溢。
助理的电话也拨过了无数回,一点信号都没有,完全与外界断联。这种境况,外界的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
山阴一直都是福地,少有自然灾害,没想到今年这么背,短时间里又发泥石流,又遇地震,好好的一座集文旅、体育一身的文明生态城市,遭遇如此灭顶打击。
这次和上回泥石流灾害不同,这回是地震,如果震源就在山阴本地的话,波及的是整座城市,而且看眼下满目疮痍的模样,怕是震级不低。如果真这样,山阴本地根本没有自救能力,要等兄弟省市的外援。万一连通外界的公路也震毁了,于救援便是雪上加霜。
张远……张远……
你在哪里呢?
斯宸焦灼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努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举起手想撩一撩凌乱散开的头发时,才发现,自己的胳膊抖得厉害,几乎要不听使唤了。
斯宸无力地垂下手,蹲坐在地上。她双手掩面,将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泣。
周围人声嘈杂,很多人都在呜呜地哭,低咽的声音就像月光下漆黑的海面传来的遥遥夜哭,死阴,幽灵,晦暗……所有的一切都被腥臭的海草捆结在一处,迎头向海面落单的幸存者砸来。海水塞满了口鼻,还能……活着吗?没有几秒,人如浮木,在海面沉下又浮起,黑色冰冷的海水吞噬了所有的希望,那点零星的求生**成了一个无力的笑话。
——还能,活着吗?
她手抖得厉害,连带着膝盖也开始抖了起来。情绪的释放如同在拍电影的片场,那种恐惧、惊慌是如此的真实,她多希望,她此刻真的是在拍电影,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悲剧的戏。
人在最绝望的时刻才会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斯宸此刻脑海中浮现的是张远的影子,张远……她希望张远平平安安地站在她面前。然后,她会告诉张远,他们或者可以试着开始一段感情,她想和他在一起……
她想和他在一起!
“小宸姐……你没伤到吧?”
是赵子元的声音!他逃了出来!那么张远……
斯宸抬起头,泪光里闪过一丝欣喜,只是这丝欣喜下一秒就被浇熄,——张远没和赵子元在一起。
赵子元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斯宸悬着的心彻底凉透:
“小宸姐,远哥呢?他没和你在一起?”
月光也照不亮这片黑海。
黑色的浪涛漫天卷来,她觉得她快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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