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有了原鄱阳太守王靖的案子在前，朝旭不再阻止暨艳。她原本以为那些官吏只是做事情慢了点，没想到能堆出这么多的事情，连百姓的安宁都得不到满足。或许真的需要执行严格的制度才行。
从这个月开始，到处都是在暨艳的强硬考核制度下，被革职、降职的官吏。
“是不是太狠了一点。暨尚书弹劾百官，重新考核三属官吏，大多都贬高就低。是不是放轻一点，慢慢来会比较好。”
“殿下仁慈，但这种事情不应该以妇人之仁来解决，”张温说道，“如果朝廷内外都能齐心，能够理解这番用意，我大吴存在已久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到时候再去攻取西蜀和北魏，才更有底气。”
孙权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默许张温说完这段话，然后让仆人上茶。
自从孙登被立为王太子，每隔一段时间，孙权都会找来张温，询问两个儿子的学习进度。
“我听说张太傅和子休的关系挺好？还有书信往来？(1)”
“我只是欣赏他一心为大吴考虑的地方。”
“说的挺好，你们弹劾长绪，就是你给他提供的证据吧。也不知道这证据到底是不是真的。”孙权只冷冷的一眼，就让张温端起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还请太傅公私分明。我任命你为太傅，是看重你的学识，又有张公的推荐(2)，你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专心教书就行。”
这基本就是在暗示张温，孙权完全知道是谁想弹劾丞相，也知道那些证据的虚实，只是给他面子，他又有张昭给他当推荐人，所以没有点明。
“陛下说的是。”张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今日除了和陛下汇报王太子与王子的学习情况，还有一件事，想和陛下商量。”
“说吧。”
“陛下知道中庶子这一官职与太子的关系最为亲密，”他说，“要随时根据提问做出解答，眼下太子殿下只有宾客、伴读，这些还不太够。我希望为了太子殿下的学业和将来的成长考虑，选一些俊秀厚德之人，成为中庶子。”
“那就让陈文奥他们四个当吧，”孙权笑了下，“我听说因为太子总和他们四个待在一起，大家都称他们为‘太子四友’。”(3)
“确有其事，他们的关系也确实很好。”
孙权挥挥手，允许张温退下，等到他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他才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绷着的脸色缓和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和张太傅说话，我总有张公在背后盯着的感觉。”
“其实，下一个预定要来的访客，就是张公。”朝旭轻声暗示孙权看向门口，“已经在等着了。”
“……真的吗。”
“真的。”
孙权又重重地叹着气，重新端正坐姿，邀请张昭进入会客厅中。
“老臣张昭，拜见陛下。”
“张公不必多礼，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上一秒孙权还满脸不情愿，下一秒就已经正襟危坐，背都挺直了。
“是一些私事。”
明明是私事，却还是一本正经，非常有威严，连坐在孙权身边为他做记录的朝旭，都忍不住坐直了。
“请讲。”
“我的长子张承、张仲嗣的妻子去世了好多年，他却迟迟没有要续弦的打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现在已经不小了，我不能让他继续如此不孝。”
“有这规矩？”
“有，孟子说的。” 孙权盯着张昭的同时，压低声音回复朝旭。
张承，如果朝旭没记错，他是诸葛瑾、步骘、严畯的朋友，没比他们小多少，比孙权还大几岁。
“那张公做主就是，为什么还要特地来找我？”
“诸葛子瑜有个女儿，贤良淑德，三年前，她的前夫过世，现在已然完成守丧，所以我想替仲嗣求娶她。但仲嗣认为他是子瑜的朋友，不肯答应。”
朝旭写字的手停下了，孙权张开的嘴合不上了。
“我没记错的话，子瑜比仲嗣年长四岁，仲嗣又比我年长四岁？”
“正是。”
“然后您想替仲嗣求娶子瑜的女儿？”
“正是。”
孙权的手扶在了额头上，他张了几次口，都没有说出半句话。张昭不催他，也不坐下，就伫立在会客厅内。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有压迫感，这个压迫感随着时间的增加，愈发严重。
“非得是子瑜的女儿吗？”
“是。”
“我明白了，我帮您想办法，您先退下吧。”
等到张昭离开，孙权才苦笑道：“不是张仲嗣自己喜欢人家女儿，就是人家女儿中意他，但是碍于仲嗣和子瑜的关系，他自己说不出口，娶个亲还搞三揖三让，真讲究。”
“就算子瑜的女儿与长子元逊年龄差不多，也比仲嗣小了二十岁左右。”朝旭盯着自己写的记录，拉拉孙权的手臂，让他看上面的字，“你说仲嗣妻子去世那么多年，他一直不娶，也没有孩子，是不是在等子瑜的女儿？”
“……不会吧。”
“不能会吧。”
朝旭说完也觉得这个想法荒唐，相差二十岁，仲嗣的年龄都够给子瑜的女儿当爹了。但是孙权都能把刚满十六岁的孙茹，嫁给三十多岁的陆议，好像又没什么问题了。
“要劝劝仲嗣吗？”
“说两句话估计就答应了。”孙权往自己的茶杯里添上茶水，又给朝旭满上，“张公家的儿子都跟张公一个德行，一堆讲究。”(4)
“你可别被张公听见了。”
“我可不会这么傻。”
孙权再一次伸了个懒腰，把茶杯里的水一口气喝完，从案前站起，开始活动筋骨：“好想去打猎。”
“还是先趁现在有空，去找仲嗣吧。”
朝旭整理好铺展开的笔墨纸砚，抱于怀中，又走到孙权面前，把东西塞给他。
“重。”
孙权欲言又止，抱紧了朝旭塞给他的、她绝对不会觉得重的东西。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七·吴书十二·虞陆张骆陆吾朱传第十二》艳字子休，亦吴郡人也，温引致之，以为选曹郎，至尚书。艳性狷厉，好为清议，见时郎署混浊淆杂，多非其人，欲臧否区别，贤愚异贯。弹射百僚，核选三署，率皆贬高就下，降损数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
（注释2，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七·吴书十二·虞陆张骆陆吾朱传第十二》温宿与艳、彪同意，数交书疏，闻问往还。）
（注释3，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七·吴书十二·虞陆张骆陆吾朱传第十二》征到延见，文辞占对，观者倾竦，权改容加礼。罢出，张昭执其手曰：“老夫托意，君宜明之。”拜议郎、选曹尚书，徙太子太傅，甚见信重。）
（注释4，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九·吴书十四·吴主五子传第十四》太傅张温言于权曰：“夫中庶子官最亲密，切问近对,宜用隽德。”于是乃用表等为中庶子。）
（注释5，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二·吴书七·张顾诸葛步传第七》初，承丧妻，昭欲为索诸葛瑾女,承以相与有好,难之,权闻而劝焉,遂为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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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第二十一回：无后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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