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舒县后，刘勋很识趣地没有再提起将大乔献给袁术的事情。想必曹操、吕布和孙策的三路夹击也让袁术无暇顾及招揽美女了。
到了冬天，袁术的皇帝梦彻底破灭。听说在他的“天子脚下”饥荒遍野，已经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加上手下纷纷叛变，他只能逃往灊山。
对于乔家，尤其是对于大乔，这真是充满惊心动魄的一年。好在困难都被一一解决，建安三年的春天如期而至。
三月三，上巳节，是一年一度最适合踏青的日子。这一天，长空湛蓝，艳阳高照，清风和煦，奇花初胎。
说起来，这个节日还有点说法。年龄相仿的男女们可以在踏青时交朋友，甚至可以借此机会找到自己所倾慕的异性。
不过因为二乔的存在，来柏子山踏青的青年们目标异性都出奇的一致，一路上随处可见灼灼目光落到她们的身上。
大乔丝毫没有察觉，照常吩咐着我：“留意一下冯小姐是否到了，先前她向我借香谱，我曾答应找出来后在上巳节交给她。”
我点着头，在成群结队的鲜衣男女中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冯家小姐若兰的身影。对方也注意到我们，走过来打招呼道：“阿汐，你来了！我给你带了几幅字画，正愁要怎么交给你呢。快随我去马车那儿取一下吧。”
大乔素日里和冯小姐关系要好，携手向马车走去：“阿沅，跟我去拿字画。菱儿，你到去年水边那株桃花树下面等我们，我们随后就到。”
小乔抱着琴，点头先离开了。
我将香谱交到冯小姐丫鬟的手上后，跟在她们身后往马车走去。偶尔一两句话被风吹到耳朵里，有些忍俊不禁。原来大乔在和冯小姐说丹阳见到孙策的事情。
冯小姐道：“我听说孙将军不仅相貌英俊，还很风趣豁达。你该不会是对孙将军一见钟情了吧！”
真是问出了我这个吃瓜群众的心声。
大乔打开其中一幅画，边看边答：“孙将军人中龙凤，终其一生，也不会注意到我这样的平凡女子吧。”
我忍不住在心中呐喊：喂！你是在凡尔赛吗！
可大乔的落寞确实是认真的。
冯小姐佯作愤愤之态：“阿汐，若你都是平凡女子，那我们算什么，东施？无盐？”
这下，我对冯小姐投去敬重的目光，她简直就是我的嘴替，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
取了字画后，我们往柏子山深处走去，人潮也逐渐散开至各个角落。
我往记忆中去年赏景的地方望去，却远远发现小乔正和一名白衣男子说话。大乔也看到了，疑惑道：“菱儿在和谁聊天呢。”
冯小姐呵呵笑道：“看来你家小妹也长大了。今年也该行笈礼了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因为那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只有他，才会无论何时何地，都如同一座令人仰止的雪山般，拥有高华的气度。在柏子山的碧水桃花岸边，在一派纤秾之景中，他的不着一色反而更得风流。
我不由地催促大乔加快脚步。
然而，等我们到的时候，那位白衣青年已经先一步走远了。我也想过要不要追上前去确认，可转念一想，他并不认得我，只是我知道他在史书中留下的故事，所以单方面崇敬他罢了。
大乔问道：“方才那位公子是谁？你们在聊些什么？”
小乔答：“我没有问他的名字，只听闻他的随从唤他周公子。我在弹琴的时候，他恰好路过，指出我弹错了几个音——姐姐，你也知道，《桃夭》的曲谱几年前就被我改过几个音节，我总觉得改了之后才更加符合这首曲子的意境。”
然后她用目光去追逐着那抹逐渐消融在阳光下的雪色：“不过，那位公子真的很不可思议，他只是无意间路过，就能听出了曲调中的不同。我稍加解释后，他又立刻能领会我修改曲谱的用意。”
我低声吟了起来：“曲有误，周郎顾。”
“阿沅，你念的是什么？真美。”小乔出神地问，“是典故吗？”
我笑着点点头：“是的，这个典故说的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造就了一场浪漫的巧合。”
我不知道这个上巳节的小插曲是否被小乔珍藏在回忆里，但这天之后，“顾曲”的故事倒是莫名其妙地流传开来，加上有些人认出了那天的男主角是周瑜，便开始有女子为了博得周郎一顾，故意让曲调错得离谱。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一时成为江东女孩的追星圣经。
很快，建安三年在无风无波中平稳地度过了，历史上这应该也是承上启下的一年吧。
待到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发生了件重大的事情。
受到多方势力围剿的袁术原本打算去投奔袁绍的儿子袁谭，却被小沛的刘备拦截下来，不得不折返寿春，路上感慨自己日薄西山，竟至呕血而死。
本来这件事与我们也不甚相关，但是袁术死后，太守刘勋收留了他的三万部曲，其中包括他的从弟袁胤和儿子袁耀。是年秋天，三万部曲进驻宛城，街道上来来回回都是一身戎装的军士，原本安宁的小城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霎时间激起层层波澜。
乔府上下再度陷入惶恐之中，乔玄更是下了严格的命令，禁止女眷随意外出走动，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麻烦永远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很快，刘勋、袁胤和袁耀便抱团来清算当年的帐。
一个说：“当年你们将女儿连夜送走，把我当猴一样戏耍。”
另一个说：“当年你们竟然私通叛党，害我弃城而逃，惶惶如丧家之犬。”
最后一个说：“当年你们竟然违抗我父亲的旨意——哎，敢问姑娘芳名是——”
刘勋和袁胤面面相觑之后，看着像是被勾了魂一样的袁耀，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尽头是一脸不爽的小乔。
对了，忘记说了，自小乔行过笈礼之后，美貌的名气更胜过大乔。我初见她时，还只是含苞待放的青涩花苞，如今已经灼如三春桃李，意态嫣然。也难怪袁耀看见她的第一眼便如此失魂落魄。
刘勋眼珠一转，忽然抚须而笑：“袁公子，这位是乔公的小女儿，年方二八，正当妙龄啊。”
袁耀不住地点头：“美，美！江东不会再有第二个如此美貌的女子！”此刻戾气全无的他，顿时换上恭敬的姿态，向乔公和乔夫人行了个礼，“晚辈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二老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皱着眉，感觉事态又朝着奇怪的方向开始发展，仿佛在这个年代，围绕着美女的永远都是一样的剧本，一样的套路。
果然，袁耀紧接着说：“晚辈唐突，敢问令嫒是否婚配？”
屋里的气氛顿时陷入凝滞。
最后乔公咳嗽了两声，道：“袁将军刚走不久，尸骨未寒。孔子云：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袁公子问这个问题，似乎不妥。”
袁耀自知失言，忙向刘勋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思索了一会，向乔公借一步说话。我连忙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说的内容。
“我身为区区太守，尚为守住城池忧心，乔公曾位及三公，如何不为汉室考虑！乔公细想，孙策小儿现在要攻打江夏，必然取道宛城，纵然宛城有长江作为天险，如何能够螳臂当车！”刘勋话锋一转，“可是，如果将大乔姑娘许配给袁胤，小乔姑娘许配给袁耀，那就不一样了。孙策只有两万兵马，而他们手上有三万兵马，到时候尽为我们所用，这笔账难道乔公还不会算吗！”
我看见乔玄的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
刘勋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第一次在寿春宴上，他看出袁术的意图配合着一起拉踩孙坚将军；第二次袁术称帝后，他能立即投其所好地想出进献美女的计策；这一次，他又紧紧抓住了乔玄的软肋，那就是身为汉臣的尊严。
如今纵然有十八路诸侯，但无不讲究个师出有名。或像曹操一般以天子的名义，或像刘备这样以汉室宗亲的名义。可孙策，真的什么名义都没有。
所以当自命“至死是汉臣”的乔玄非要选择的话，一定是联合刘勋，抵抗孙策。
刘勋见这幅光景，也就不再压低声音，笑着将袁耀拉了过来：“孩子们的事情，本来只要他们开心，我们这群老家伙看着也就满意了。只是时间紧迫，不如趁早定下来这门亲事，后面慢慢培养感情就是。”
乔玄一时语塞：“刘太守，这……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一些？乔府上下都没有做过任何准备……”
刘勋眯着眼睛笑道：“哎，乔公，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由老夫一手操办，不出一月就能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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