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孙权要去北固山阅兵,我因而徒增了千丝万缕的愁绪。这下我算是明白小乔曾经打趣我的话——嫁了人便能体会这种心情。
临行前,我对他絮絮说了许多舍不得,可最终在黎明时分还是不得不面对他的离开。
他说过年以前一定会赶回来陪我。
过年?那还得要多久呀!我在家数着日子,觉得自己都快患上相思病了。
泠玉见我趴在桌上第九十九次叹气,忍不住笑道:“早知如此,当初夫人何必犹豫不决那么久,白白浪费了许多可以在一起的光阴。”
我从桌上“腾”地坐起来,抓着她的手认认真真地说:“你说的没错,遇事不能犹豫不决,不然只会给未来徒增后悔!”
一不做二不休,让泠玉打点好行装后,独自一人乘上了前往北固山的马车。
因为有吴军的甲胄,我混进大营倒是十分容易,只不过担心被人认出女儿身,一路都是低着头,只顾快步往前走。
忽然,我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你是何人,将士们都在江上操练,你为何在营地内闲逛?”
抬头,对上鲁肃的双眼,我责备地冲他甩了无数眼色,无声地怪他偏偏叫住我。只见他讶然地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方才反应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抚须强作镇定道:“原来是你!主公叫你取酒都等半天了,还不快去!”
我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诺。”
这下有酒作为掩护,我可以大摇大摆地往主账走去,两旁的守卫为我掀开帘子,只见孙权背朝外,专心致志地看墙上挂的巨幅地图。
“主公,您的酒。”我将那酱红色的陶土坛子勉力举止头顶,立志做戏做足全套。
孙权随意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尽管低着头,我却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的余光,先是轻描淡写地扫过我重新落回图上,忽而,又再度强势拉回来,紧紧将我锁住。连我偷偷从酒坛后探出的目光,也被他在瞬间攫住,再难逃开半寸。
“北固山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踱步走来,越走越近,最后来到面前,将我手中的东西拿过去摆在一边,让我的脸彻底暴露在他的视线内。
计划暴露,我吐了吐舌头,扬起脸振振有词道:“回禀主公!步姬在家茶饭不思,小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故而大胆前来,替步姬传话——”
话还未说话,一只强有力的胳膊便将我的腰揽过去,让我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他的身上,我不禁方寸大乱,脸似火烧。孙权轻笑一声:“怎么不继续说了?”
“替步姬传话,说她十分想你……”
最后的几个字被他吻得含糊不清,他的动作渐次加深,怀抱的力度都过渡到了我的身上,将我压得踹不过气。无奈,只得承受并回应着他所有的迫切,与他一起深陷其中。
随后一个月,北固山的角角落落都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我们在山间寻幽,满目空翠能将人的衣服沾湿。
我们在江上泛舟,夜晚的白露凝着皎洁的秋月。
我们在幽窗对弈,温暖的烛光映照彼此的脸庞……
临行前一天,孙权问我要不要同他再爬一次山,我有些怅然若失,在他的百般宽慰下才答允。
十月,层林尽染,霜叶红遍,风过山如涛,簌簌声似悄声私语。
我们一路穿过山石涧道,来到顶峰,但见潮平两岸阔,苍茫群山沿江铸成天然屏障,一湾流水如缟带曲折萦回。
孙权独自站在绝壁前极目远眺,左手按剑,右手负背,玄色的君袍猎猎作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蓦地,这句诗在我的脑中反复沉吟,以致眼眶微湿。
我不知道他面对此情此景会作何感想,是否也和我一样,有壮烈的狂意在胸中激荡;抑或是伤怀不已,恨父兄无法亲眼看到如今这样锦绣如画的江东。
“阿沅。”
忽闻孙权在唤我的名字,这才发现他已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冲我伸出一只手。
是啊,我已是唯一那个可以与他并肩的人。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借力登上那块耸立的奇石,在摇晃了好几下后才堪堪稳住身形。向下鸟瞰,只见急湍甚箭,猛浪若奔,三千战船翻涌于其中,如水龙隐现。我忍不住冲孙权兴奋地喊:“果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太美了——”
“如此江山,怎能不引得无数英雄争相竞逐……”孙权感慨道。
我转过脸去,定定地看他若有所思的双眸,说:“今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你难道不希望捷足先登,令鹿死吴手?”
“那一夜与子敬合榻而眠,他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我同样想起那一夜,周瑜对月揣度着孙权的心思时,颇有些壮志难抒的情绪,于是问:“你怎么回答子敬的?”
“我说,我如今尽一方之力,只是希望辅佐汉室而已。”孙权淡淡地答。
我原本失落至极,可是思索片刻,又摇着头笑起来:“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
会那样说的才是孙权,若当下就与鲁肃一拍即合,反而不是他了。
孙权也笑了,似乎很喜欢玩这个哑谜的游戏,继续问:“何以见得?”
我说:“那时你拒绝送质入朝,已经说明了一切。”
听者闻言,只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
远处,天山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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