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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听闻,小女君与豫州刺史黄琬有些联系?”
“算是?”
“不知小女君,可否为我引荐?”
夏鱼:“您要见黄公?”
“是。”
“您见黄公做什么呢?”
怪人沉默。
见张姓怪人踟蹰不肯开口,夏鱼直说,“为您引荐自然可以,但我必须确认,将您带到黄公面前这件事,不会危害到我自己。”
“请您理解。”
张姓怪人:……
他逃亡多年,期间受无数友人庇护,从未有人对他直言如眼前稚童。庇护他的人,有因他家破者,有因他身陨者,也有无事发生的时候,只是很少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张姓怪人听到夏鱼如此直言,竟感到轻松。
他终于开口,“张俭。”
“你告诉黄琬这个名字,他自然会明白。”
夏鱼:……
她看卞医,这位曾在平阳时教导她学过一点点基础药理的大医,见对方点头,沉默。
真张俭出现了。
你怎么就出现了呢?
黄公已将张俭带入雒阳,你怎么就又出现了呢?你出现不出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来我面前?
夏鱼收敛思绪,抬手做礼,她已经能很标准的行礼了。
“原是张公当面,小鱼久仰张公之名。”
卞医开口,“张公受各方势力追逐,在外时只称张作。”
夏鱼品了一下这个‘各方势力’。
“小鱼记住了。”
小天门内,画面闪回。
逐渐收弱的雨势,拽着人走的戏母,以及夏鱼。
月亮坠在天边,半隐半显,阴云拢在头顶,或重或清。
新戏水附近最近总有狼群出没,巡视的亭卫说,该是被山洪从野林中赶过来的。
狼嚎仿佛响间起,树影中,似乎有暗绿的眼睛闪过。一双,一双,又一双。
“前面有一洼地,土质疏松。”
夏鱼常带着小孩子们在附近山林转悠,很熟悉这里的地形。
“好。”
戏母答的简短。
她还是那样,不问为什么,从来不问。
两人将张俭拖到了洼地附近,夏鱼从旁边捡了快石头,隔着石头,将人怼到了洼地里。
狼嚎声仿佛更近了。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似乎就在她们附近,在阴影中,在视线死角里。
摸黑走路,又拽着重物,夏鱼的裤腿上沾满了泥。
“阿姐,他是张俭。”
画面再闪。
不见人面,却有人声。
“知道吗?戏水亭老亭长没有死!”
“哦?”
“新戏水,有个小神童,据说是墨家子弟,通医术,在那边建了个专收患疫者的药肆呢!”
“这和老亭长没死有什么关系?”
“害,你听我说完呀。”
“不是都说,老亭长在狱中时,被贼人暗害吗?说是什么,与匪徒勾结,被……嘎,灭口。”
“好像是这样说的。”
“嘿,你猜怎么着,根本不是!”
“哦?”
“我为新戏水送过几次粮,就是上次,那边的人喊我们吃了饭再回来,管饭嘛,谁还会拒绝?”
“就在吃饭的时候,我可瞧见了,亲眼所见!”
“瞧见什么?”
“还有什么?”
“一老者,穿着一身……他们叫什么来着,防护服,来领饭食,脸上蒙的那块子布巾,不小心掉了一半,刚巧,被我打眼一瞧……”
“瞧?”
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正是老亭长!”
画面亮起。
桌台高案,锦衣华服。
旁白的边框标注,标明了画面当中的人都是谁。
一为赵忠。
【赵忠——灵帝朝中常侍,为十常侍之首,颇受灵帝信赖】
一为刘郃。
【刘郃——廷尉,汉灵帝堂弟,为皇室宗亲】
【其兄助灵帝登位,后因得罪权宦曹节、王甫,被诬杀】
一为何进。
【何进——时任河南尹,皇室外戚,何皇后之兄】
一为假张俭。
【无名】
事涉朝野名士,诏狱秘密审案,并未大张旗鼓,因此,在场几人只在狱中。
“张元节,张公。”
“勾结太平道,串联氏族,图谋不轨……”
赵忠慢悠悠的说话,还没说完,便被人啐了一口。
“奸宦诬我!”
赵忠微微眯眼,目光中划过狠戾。地上的人形容狼狈,枯瘦,胡子拉碴,但衣衫整洁,看起来并未用刑。
“诬?”
“看来,张公是不肯认罪了。”
赵忠抬起一只手,正要落下,一旁刘郃忽然出声。
“张俭,你还有何话说?”
假张俭沉默。
刘郃继续说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说,恐怕……”
假张俭喘息两声,终于开口,“……老夫……举豫州刺史黄琬,勾结山匪,贪墨赈灾粮,构陷……构陷忠良!”
赵忠笑了一声,他瞥一眼一语不发的何进,“哦……我记得,是黄公送你入的诏狱。”
“呸,鼠辈!”
刘郃继续问,“你说黄琬勾结山匪,可有证据?”
“阳翟戏水亭亭长可为老夫佐证!”
赵忠挑眉,“嚯,这可真是巧了,”他再次看向何进,“我记得,前几日,豫州送了奏疏来,说什么……”
“太平道賊买通狱卒,袭击县狱,说是,死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好像就是那个什么……哦,亭长。”
赵忠作势思索,“什么罪名来着……好像是……”
“对了,是勾结妖贼。”
他笑看地上的人,“张公啊,你说黄琬勾结山匪,又说那亭长可为你佐证,黄琬却说,你勾结妖贼,亭长也勾结妖贼。”
“这又是山匪又是妖贼的,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了呢?”
镜头再转。
一队人马自雒阳出发,往豫州而来。
在驿站休息的间隙,旁边一桌人,看衣着,像是豫州州府雇佣。几人的对话零零碎碎传进耳中,领头之人——刘郃,垂眸喝了一口温茶汤,若有所思。
【时,灵帝密令刘郃,查豫州刺史黄琬,兼探豫州匪患一事,是否属实】
……
卞医是羊興为与张俭开路,特意选做陪行的人。夏鱼本来给羊興写信,是想从羊叔那里采购一些甘草等短缺的药物,不成想,给自己,给戏水招来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小鱼,你记着,人,是我杀的。”
戏母认真的看着夏鱼,从夏鱼身上摸出把柄短匕,收在自己身上。
“记住了吗?”
夏鱼:……
她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一个有求于她的人,一个史书中的名臣。
她杀了自己恩人嘱咐自己照拂的人。
笑眯眯的将人骗到偏僻处,趁机动手。是她主动计划好了一切,亲自动的手。是她在听到此人自称张俭的那一瞬间,就下的决断。
是她自己。
“阿姐不问为什么么?”
戏母说,“此人欺辱于我,我便杀了他。”
夏鱼看着戏母,摇摇头,“如果他不死,死的就是戏水,是今日戏水见过他的所有人,是我。”
夏鱼不知道黄琬将假张俭送入雒阳的谋划,但她知道,在假张俭入雒阳之后,真张俭,必须消失。
黄琬手段果决,该狠辣时毫不手软,为防节外生枝,新戏水……凶多吉少。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吴易。
不能冒险。
就算是窝藏通缉犯这样的罪名,现在的戏水,也担不起一点。
戏母上前,将夏鱼拥入怀中。她没说什么‘你也可以将张俭送走,只做从未见过这个人’这样的话。她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的道理,她更知道,夏鱼不是嗜杀之人,她不会毫无缘由的做这样的事。
只能是,必须去做。
树影间的悉悉索索更近了,越来越近。
夏鱼窝在戏母怀中,深深吸气。
【统,你还在录吗?】
【确认,素材录制模式正在运行】
【……】
【可以把这段剪掉吗?】
【前辈们看到,会对我失望的吧……】
【是否确认删除已录制内容?】
【……】
【算了,别删了】
【是否确认删除已录制内容?】
【否】
【删除进程已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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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
歇脚的棚子,破破烂烂,桌椅都是烂的。军装的军人,身上带着硝烟的气息,脸上是擦伤,身上绑着止血的绷带。
都在沉默。
沉默被人打破,“哪个知道那个什么张俭是谁噻,自己被官府通缉,做什么要去小鱼妹妹那里嘛,这不是害人嘛……”
有人小声应和,“就是说,小鱼姑娘拉扯戏水亭,不容易,大家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稳日子,他可到好,上来就说帮他引荐那个什么……什么……刺史,好厚的脸皮。”
又有人小小声,“还有那个羊叔,小鱼妹妹才多大,丁点大一个奶娃娃,你一个老家伙,却要将手头的麻烦丢给一个奶娃娃!”
“……”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他们是士兵,战场上来回,见惯了生死,却不代表习惯了死亡。第一次夺走他人性命时的迷茫与后怕,他们都知道,都清楚。
小鱼姑娘还那么小,是看到有人受难会不忍的别过眼,是看到苦难会悄悄躲起来掉眼泪的小姑娘。
是他们的后人。
是他们努力换来的和平未来里,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出来的漂亮小姑娘。她一定读过许多书,走过许多地方。她是听着他们的事迹长大,是会认认真真向他们道谢的小姑娘。
“天杀的系统!”
事情发生在他们触碰不及的世界,遥远的古代,长官说过,东汉,那得是一千多年前。一千多年前啊……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小鱼肯定又吃了许多哭,抹了许多泪。
“还想瞒着我们呢……有什么好瞒的呢?”
……
诸天万界,有人皱眉,“怎可罔夺他人性命,张俭乃东汉名臣,因反抗十常侍而受罪奔逃,在士林的声望极高,让他走就是了,何至于动手。”
南宋。
辛弃疾低声,“若此事暴露,恐怕……”
张俭之声名,由望门投止的典故来看,便可知晓——必然极旺。夏鱼此番作为,一但暴露,恐为天下士人唾弃。
可如果放张俭离开,任由张俭去寻其他路径与黄琬联系,禇家耳目遍阳翟,一但得到消息,必然有所动作。
“告知张俭阳翟形势,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不行,风险依旧很高。
假张俭乃太平道人送到黄琬手中的,而太平道之耳目,比之禇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史书有载,时关隘口岸,渔夫农妇,皆入太平道门墙……
“难道,真只有……”
真只有‘杀之’一条路……吗?
秦。
咸阳宫。
刚刚下令将徐福羁押起来的秦始皇沉着脸点头,“预防后患,做的不错。”
唐。
太极宫。
唐太宗叹息一声,“张俭声名显赫,要做,就一定要做的不留痕迹。”
“好在水患刚过,侧有狼群。”
西汉。
未央宫。
汉武帝琢磨了一下,“这个张俭,天门当中有演过,是哪里的张么?”
中常侍回答,“小人记得,像是没有。”
“……罢了。”
“后世一个想要复仕的所谓名臣,却要让一个还没长成的女童为他担风险,给他开路,”刘彻哼了一声,“这个名臣,看起来也没那么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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