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森林寂寞无声,这很不寻常,通常森林中都应该有鸟兽活动的声音。
奥莉安德走在林中小径上,浓密的树冠完全挡住了苍白的月光,浓稠的黑暗比夜色本身还要深邃。
奥莉安德指间一转,鬼火飞出,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可惜她的鬼火是幽绿色的,衬得这片黑暗森林更加阴森了,似乎并没有让气氛更轻松的样子。
“先知,你从酒馆出来以后就一直不对劲,是身体抱恙吗?”
诗人首先打破了沉默,像是一阵风一样,他飘到先知身边,眨巴着一双绿宝石似的眼睛,像个好奇宝宝。
说完他又捂住嘴,很无辜地说:“忘了你没有身体了,请原谅我的鲁莽。”
奥莉安德边走边默默无语,好损的一张嘴啊。
先知闻言咧了咧干瘪的嘴唇,却没有一丝笑意,“谁没有一点秘密呢,你不也是成天装疯卖傻?”
诗人似乎是笑了,对着先知,竖起一根食指,掩在唇前。
奥莉安德没空理会这两个人的争锋相对,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对劲——她怎么感觉这里的树在说话?
“她好像在那里。”
“快,快!抓住她!”
两个灰雾似的人影在她面前飘过,模模糊糊地,有人手中拿着一捆麻绳,向着远处跑去。
幻影很快就奔入森林深处,快得像是一个错觉,可奥莉安德瞳孔一缩,僵在了原地。
这些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奥莉安德捏紧拳头,强自镇定。
没什么可怕的,她已经远远离开了新月乡,过去的影子再也没法追上她了!
她定了定神,继续迈步向前,先知和诗人似乎还在吵嘴,模模糊糊的声音吵个不停,像是从远处传来,又像是在耳边。
“该死的小巫婆,恶魔的婊/子。”
有人喃喃低语,怀着阴森的恶意,“把她送进沼泽里,神明就会原谅我们的。”
不,奥莉安德,清醒一点,这都是假的,都过去了。
奥莉安德使劲摇摇头,试图将那似乎无孔不入的窃窃私语甩出脑袋。
“杀了他们,没有人在乎你,没有人会保护你,你得杀了他们。”
那絮絮低语又从某个树梢飘来,像是丝线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在她脑海中不停回响。
“杀了他们,做得好,杀了他们,你就安全了!”
几道灰雾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雾气深处,无数个苍白的手掌从里面伸出来,猛然穿过了奥莉安德的身体。
奥莉安德猝不及防被推进一片迷雾里,沼泽的恶臭味瞬间闯进鼻腔,刺得她鼻腔火辣辣地痛。
奥莉安德无意识地呜咽一声,胸腔好重好重,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有滑腻腻的生物在她口腔里游走,好恶心,那东西冷冰冰地穿过她的齿缝,又钻入了喉咙。
似乎是水蛭。奥莉安德痛苦地蜷缩起来,想要呕吐,却只感到一阵窒息,怎么会呢?明明她已经很久都不需要呼吸了。
这感觉太熟悉了,太熟悉了,这分明就是那一天...
无声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奥莉安德沉默着,在污泥里拼命挣扎,腥臭的泥污已经没过了她的口鼻,她很快就会再次死去。
暗淡的月光从头顶洒下,奥莉安德朝着月亮伸出手,那双稚嫩的,属于孩童的手。
在月光下,她的手脏污不堪。
杀了他们,必须得杀了他们!
黑暗逐渐侵蚀了她的视线,残缺的月光彻底消失了,死亡比窒息来的更快。
“死了,...最后的血脉,终于死了!”
在黑暗中,她听到一声满是窃喜的低语。
“闭嘴!!!闭嘴!!!!”
奥莉安德尖叫一声,鬼火猛然大亮,火光燃燃窜起,烧穿了一大片树冠。月光抓住机会,从缝隙间漏下,静静落在奥莉安德身上。
“你怎么了?女巫?没人在说话啊!”
诗人被猛然跳起的火光吓了一跳,先知也瞪大了双眼。
奥莉安德没有回答,她站在一片寂冷的月光中,满是怅然。伸出双手,白骨依旧阴森如雪。
是啊,没人在说话,她逃出来了,她已经不是那个无助的孩子了。
见奥莉安德反应不对,诗人连忙回到奥莉安德身边,眼中含着忧色:“你还好么?怎么了?”
“...”
奥莉安德默默摇头,她张了张嘴,喉头阵阵发紧,仿佛水蛭还在她的嘴里。
“这里是絮语森林。”奥莉安德忍着恶心说,“没猜错的话。”
先知立刻反应了过来,“别怕,都是幻觉。”
奥莉安德应了一声。
“你们什么都没有听见,也没看见吗?”奥莉安德看向诗人,又摸了摸先知的脑袋。
诗人此时神色也有些凝重,“远处似乎有乐声,但只是隐隐约约的。”
先知神色复杂:“似乎听到了很多惨叫声,有些熟悉。”
诗人闻言忽然一怔,喃喃“是啊...的确有些熟悉。”
熟悉在哪里呢?诗人有些记不清了,可他觉得那乐声如此悲怆,像是一曲挽歌。
是给谁的挽歌呢?
诗人总觉得那首曲子如此熟悉,每一个音符都似乎在他的指尖流淌过,他的泪水似乎已经流尽,浩浩汤汤,向着月色去了。
奥莉安德不知道诗人在想什么,她想到艾什曾经告诉她,絮语森林会引诱人发疯。
她现在可算明白了,这地方确实危险,完全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样平静。
她加快脚步,想要赶紧找到一个出口,可先知忽然叫住了奥莉安德。
“快看!”先知抬起眼皮,示意奥莉安德往上面看。
奥莉安德闻言刚抬起头,一丝凉意在脸上沁开,接下来,两片,三片,雪白的月光像是化成了残片,缓缓从天穹落下。
“下雪了!”
奥莉安德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雪花便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茂密的树叶方才明明苍翠欲滴,却忽然泛黄,卷边,枯萎,掉落,随着雪花一同飘落,一切都变得如此之快。
几乎是眨眼之间,眼前茂密的树林,便成了一片萧瑟的冬景。
奥莉安德的警惕瞬间拉到了最满,她立刻离开林中小径,手脚并用,爬上一棵高大的树。
幸亏白面包被她们暂时留在了对岸,不然这会真是没处躲藏。
“呜————”
那是一声暴怒的号角,惊雷似的炸开!奥莉安德几乎立刻就感到头皮发麻,一阵冷意席卷了全身。
森林深处,苍白的暴风雪袭来了,狺狺犬吠撕开风雪,马蹄声震天,大地都为之震颤。
遮天蔽日的树叶已经枯萎了,奥莉安德能清晰地看到远处的村庄。
暴风雪里,亡灵军队降临了!他们如同一阵狂怒的风,一阵咆哮的洪水,席卷大地,撕裂暴雪,踏断树木,一路向着村庄行军。
“跟上?”这是诗人和先知。
“跟上!”这是奥莉安德。
漆黑的蝶群包裹骷髅,她们一路屏气凝神,穿过风雪,停在村庄外的树梢。
亡者的军队不发一言,随着雷霆般轰鸣的号角,亡者们高高举起利刃,马蹄踏碎无数村民的鬼魂。
幽幽绿光从军队甲胄的缝隙里溃散,领头的幽灵猎犬凶残地咆哮,撕咬孩童与老人的鬼魂,孱弱的鬼魂很快被咬碎在利齿间。
刀起刀落,愤怒的利刃斩下一个个头颅,鬼魂像是黏稠的烟雾,被刀锋劈砍,被隆隆马蹄踏散。
凄厉的惨叫与哀嚎徘徊在暴风雪中,久久不散,军队的刀锋闪着惨白的寒光,比雪花更冰冷,比雪花更薄。
小小的村庄里,哀嚎响彻,令人毛骨悚然。
而鬼魂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或者说,他们被永远困在死前的幻象里。
奥莉安德看着眼前这惨烈的屠杀,久久不能回神。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诗人化成的蝴蝶群却忽然失控,朝着势不可挡的亡灵军队冲去。
“吟游诗人!”
奥莉安德下意识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住,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金发诗人的愤怒。
那个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吟游诗人,此时居然怒不可遏!
可他去的太迟了,太慢了,军队的铁骑已经将村庄夷为废墟,苍白的暴风雪与亡灵军队一齐消失了,只有那狂怒的号角依旧响彻云霄。
鬼魂幽幽呜咽,哭声空洞地在寒风中徘徊,诗人茫然地跌坐在雪地里,长长的金发散落,他看着自己白骨森森的手,像是在看一个错误。
奥莉安德赶紧跑过去,焦急地询问:“你怎么了?!”
诗人呆呆的,似乎没有听到奥莉安德的话,此时的情况和方才完全反了过来。
奥莉安德立刻冲着他大喊,试图将他唤醒:“这都是幻觉!不要害怕!都是幻觉!”
金发诗人幽幽回神,他抬头,斗篷下,奥莉安德幽绿的眼神正担忧地看着他。
他缓缓地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不是的,奥莉安德,这不是幻觉,我来得太晚了,我总是来得太晚。”
这是诗人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奥莉安德怔然,他为什么这样说?不是幻觉?来得太晚?难道这场屠杀,与诗人的过去有关吗?
有人吗(轻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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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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