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欧文(1)

上午在校长办公室耽搁了太久,又花了大半天编造理由,当欧文·朗曼终于准备妥当、回到宿舍后,尼克·温特伯恩却没有像是往常一样,翘着腿、躺在床上看小说。

——房间内暗暗的,一切都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精心设计好的表情渐转为一个冷笑。难怪他早上找借口离开的时候,对方表现得那么从善如流。

欧文忽然觉得有点疲惫,几乎想穿着皮鞋和外套不管不顾地往床上一躺,但科林斯的制服显然不允许任何人做出这种毫无风度的动作,所以他只是把书包丢在扶手椅里,仰着头、闭着眼,深深靠坐在沙发上。

临海别墅和白石公馆一样,都是带独立阳台和盥洗室的双人间,但由于位置偏僻、距离餐厅和中心教学区太远,一直都是C.C.最不受欢迎的学生宿舍。在尼克·温特伯恩搬进来之前,他一直都很喜欢这份僻静,现在却仿佛不太适应了。

快十点的时候,温特伯恩先生终于出现了。

“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欧文明知故问。

他想求证的事太多,敢直说的却太少,只能先抛出一个双方都心照不宣的谎言,旁敲侧击地试探着。但破天荒地,尼克并没有理会他的招呼,只是简单“嗯”了一声,闷声栽在床上。

“你是去复习还是去扛包了?”欧文合上书,佯装惊讶地抬起头。“码头的装卸工人下班都不会累成你这样。怎么回事?”

然而,他精彩的表演终究无人欣赏。房间另一侧,和衣倒下尼克·温特伯恩几乎一眨眼就睡熟了。欧文的位置甚至能听到对方轻微的鼾响。

一两次的意外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反常持续的时间比欧文预计得要长。

尼克一向是个话多的人,即便无人回应,也可以自说自话很长时间。可自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再也不试图跟欧文讨论任何科林斯的历史秘辛,更不再邀请他加入任何一次探险当中。乍一看起来,尼克似乎变正常了。然而,对一个确定怀有不可告人目的之人来说,这实在称不上什么好现象。

他独自待在外边的时间更长,却对自己在做什么含糊其辞、语焉不详。欧文冷静地观察一段时间,在尼克又一次声称“去自习”的时候尾随其后,毫不意外地发现温特伯恩先生又一次撒了谎。

酒神厅显然不是普通学生应该频繁造访的地方。

等尼克进去后,欧文绕到侧面,从仆从传递食材的偏门溜了进去。非活动时期的狄俄尼索斯殿空旷而冷清,但从大门掩上、与外界隔绝的那一刻起,欧文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注视一样。

“……’赫拉’竟然肯见你?真是不可思议。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她与外人来往。”

“是啊,我从没在派对上见过她,都快忘记她的存在了。”

“那只说明你记性不好。队长在的时候,她每次都在。”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从内里传来,听动静还不止一人。欧文皱了皱眉,矮身藏在台阶下方,试图听得更真切一些。

“见到也没用。她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只说一切都要等到’裁决’之后。”这是尼克的声音。“’裁决’是什么?你们说的’队长’又是谁?我们能不能不要兜圈子了,一个一个找真的好累。”

笃、笃、笃——

三声叩击的脆响,议论声蓦地停止了。一个此前从未出现过的年轻声音响了起来:

“各位请恕我打断一下。我们的另一位客人已经到了。如果一直不请他进来,可不太符合狄俄尼索斯派对的待客之道。”

欧文的脑子“嗡”的一声,立刻恢复镇定,快速朝着门口移动。这时,那个年轻的声音继续说道:

“按照我们的传统,会对所有不请自来的宾客以礼相待,但如果他再不告而别,那就再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话音未落,墙上绘制的藤蔓壁画像蛇一样扭动起来,生长、繁茂,突破门框的限制,转瞬间吞没了嵌在墙壁上的光滑门板。最后一秒,欧文生生刹住脚步,才没有直接冲进那堆缠结蠕动的枝蔓中去。望“门”兴叹几秒,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可能不被发现了。

在继续躲藏和狼狈逃窜之间略作权衡,欧文深深吸了口气,决意以更体面的姿态面对这群鬼鬼祟祟的密会者。

“下午好,没有人告诉我这里有聚会。”

欧文·朗曼整整衣襟迈入正厅,但他故作镇定的表情却在见到说话者的瞬间垮塌了。

大厅尽头,头戴金色花环的少年酒神坐在白色的宝座上,手中把玩着一颗金色的果实,背后有深红的葡萄酒泉淙淙流淌。四周围绕着持琴、举杯、捧花的侍从雕塑。它们一起望向他,小幅度地微笑起来,大理石雕琢的面庞轮廓优美,双眼却像死水一样毫无生气。

“下午好。”雕塑们如此回答。

欧文石化般僵立在原地,破碎的记忆断片如洪水般冲破堤坝:

……翠绿的萤火虫像极光一样游荡……趴在飞毯上掠过灯火辉煌的科林斯……呼啸而来的苍白箭簇和猝不及防的翻滚坠落……

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一幕幕闪回,既历历在目,又分外遥远。

“你没有疯,也没有做梦,虽然你可能很怀疑这一点。”它自认为友善地笑了笑,抬起左手,轻轻一攥。金灿灿的果实中渗出大量深红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汇聚在扶手上的空杯中。“这时候就需要来一杯好酒,然后一切困扰就都不复存在了。”

“别听他的!”尼克急忙道:“喝下这里的任何东西就再也出不去了。”

欧文瞳孔一缩。他本来也没有类似的打算,现在更想尽可能离得再远一些。

被当场拆穿后,酒神雕塑并未流露出恼恨或失望的表情,反而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径自将酒杯凑到唇边。“不用那么紧张。只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这时候欧文观察到,虽然这些雕塑能自由说话,却还是和真人有很大差别。它的肢体十分僵硬,口型也比语速慢半拍,稍微复杂的动作就会出现卡顿,给人以一种荒诞的卡顿感。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认真的?”

仿佛思考了几秒,雕塑慢条斯理地回答:“如果我真想害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任由你们继续在迷宫里横冲直撞。一旦碰上’波塞冬’或’阿瑞斯’,你和你的小伙伴都会死在那里。”

毫无来由的恐吓让欧文觉得莫名其妙,可尼克显然听懂了。

“我相信。”几秒后,他不太情愿地承认道:“但这也是我一直不理解的地方。我没有恶意,甚至还想帮忙,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恨我?甚至都不给我机会解释。”

雕塑迟缓地歪过头,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不知道?”

“怎么你们都觉得我应该知道?”尼克有点烦躁。“我爸爸只告诉我一定要到科林斯来,否则就会有一场天灾。但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灾难指的是什么,我又能做什么,一概不知。我们是预言家,又不是救世主。”

苍白的雕塑从大理石宝座上站了起来,黄金打造的葡萄藤花冠像是真正的植物一样轻轻颤动。可它的动作却十分滞涩,仿佛一举一动都要耗费巨大的力量。

“那埃琉西斯秘仪呢?”

陡然产生的变化让欧文觉得有些不妙,但尼克犹自一脸困惑。为了不让他的好室友继续暴露自己的愚蠢,欧文咳嗽一声,出言救场:

“公元前十五世纪在泛希腊地区十分流行的秘密信仰,后受到基督教和外族入侵影响而衰落,现在已经失传了。”

所有视线一起转向了他,既包括人类的,也包括非人类的。

魔法可以伪造很多东西,但不包括生命。尽管它们的面容雕刻得栩栩如生,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石雕终究是石雕,没有丝毫温度可言。仅仅是被一双双没有瞳仁、无法转动的眼睛注视着,欧文就觉得背后发毛。

“历史课上讲的。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他几乎有点后悔发声了。

“课堂?”略一停顿,为首的雕塑确认般地问道。

“对。”欧文努力回忆着。“秘仪崇拜的对象是丰收女神德墨忒尔和冥后珀耳塞福涅,由欧摩尔波斯与克里克斯两个家族轮流担任祭司。任何泄露仪式内容的人都会被处以极刑,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记载保存下来。”

“最隐秘的东西广为传播,本该继承它的人却一无所知了。”雕像似乎有点感慨。“真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轮到我们来给温特伯恩家的后人做传秘师。”

“我没听过你们说的东西,但我的祖先的确做过神职人员。”尼克小声说:“小时候我问父亲,为什么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就这样告诉我。他还说,最早的温特伯恩祖先其实有两种能力,一个是‘祝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事件发生的概率,一个是‘预见’,可以让我们看到尚未发生的事。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祝福’已经消磨殆尽,现在剩下的只有‘预见’了。”

这一次,雕像静止了很久,似乎是它背后的操纵者忘记了还要通过微笑、点头、抬手等细小的动作来维持活着的假象。半晌过后,它才缓缓回应道:

“对,但不全对。

“我不知道秘仪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如果记载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样,事实在流传的过程中还是产生了一些偏误。埃琉西斯秘仪崇拜的神祇只有一位,担任祭司的家族只有一个,它的消失也不是因为被谁取代或侵略,而是源于一场蓄谋已久的叛变,”

狄俄尼索斯望向尼克,语气温和不见波澜。

“——温特伯恩首席祭司的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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