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的花期应该是在五月左右结束;无花果就比较复杂了,虽然八月是无花果最多的季节,但从五月到十月,每个月都有刚刚成熟上市的品种;但最麻烦的还是最后这句:‘天狼星会出现于亚特兰蒂斯的正上方’。”维托摊开双手。“要是我知道亚特兰蒂斯的方位,就不用在这里上学了。”
“那天狼星呢?恒星的位置总不会变吧。”
“六到七月通常是看不到天狼星的,如果是春冬季节,它会出现在西南方靠近地平线的位置,并不难找。”维托的手指在星宫图上戳了两下。“问题是,天狼星只是一个点,单靠这条信息是无法锁定具体时间的。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线索吗?”
“格拉斯提乌斯月。听说过吗?”
维托搜肠刮肚,苦苦思索起自己是否曾经在某一首古代诗歌、传说、文献中看到过相关字眼。
但尼克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抱任何希望。他用一只脚蹬着地面,半仰着靠在椅背上,随意道:“也许我该去附近的便利店转转,万一能买到一本沿用两千年前传统历法的老台历呢。”
维托噗嗤笑出了声,随后认真地扳起指头。“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将范围缩小到五六月份了。如果再考虑到植物的品种、气候和星辰的变化,”他又多竖起两根手指,“最好再提前和和推后一个月,四月到七月之间,都存在一定可能。”
“感谢你的严谨。接下来,我只需要在一年中三分之一的时间里蹲守这帮雕像是不是会开派对就行。”尼克打了个呵欠。“听上去就充满希望。”
维托很想多帮上点忙,但根据现有信息,确实无法解析出更多内容。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热切而憧憬地问道:“学长,为什么不试一试你的‘视觉’呢?假如我们真的能找到正确答案,提前看一眼也不算作弊吧?”
尼克怔了一下,缓缓屈膝,让椅子的前腿落回地面。轻松惬意的感觉从他身上消失了。
“我做不到。”他的声音有些沉闷。“我试过去看更遥远的未来,去看与我无关的时间线,但和它们相关的画面要不然就是一团耀眼的白光,要不然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很快就会让人感到眼睛刺痛、全身疲惫。我想这也许跟缺乏练习有关。在古代,青年祭司需要经过漫长的训练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先知,而我们家的人不以此为生很久了。大多数情况下,我爸爸都是在教我如何去屏蔽和忽视这些提示。”
维托失望地“哦”了一声。半晌,他羡慕地说:“要是我有这种能力,肯定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萨诺家出了一位超级厉害的大人物。到时候肯定会有无数人排着队求我给他们指点迷津。而我就住在一个特别华丽的宫殿里,每天只接见其中三位,不,还是一位。稀缺才更能体现我预言的价值……”维托越说越起劲,甚至兴致勃勃地为一个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未来做起规划。
尼克听着听着就乐了。“你是不是神话故事看多了?如果你真的成了一个著名预言家,被烧死、暗杀、或者绑架的概率可远远高于舒舒服服地坐在烟雾缭绕的三角凳上。”
“为什么呀?”
“因为你不能犯错啊。”尼克眨眨眼睛。“比方说,一个有钱人听从你的建议去做了一笔大买卖,如果他赚钱了,就会继续期待你的下一则预言,但如果赔本了,不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总会归咎于你。人都可能犯错,你就能保证自己给出的建议始终都是明智的吗?”
维托陷入了思考,仿佛在重新考虑自己的职业选择一般。
尼克感慨道:“现在,我倒希望自己的祖先当年选择的是冶炼之类的。”
“可打铁听起来一点都不酷啊。”
“我倒觉得它们比‘预见’有用多了呢。”
“不不不,我还是觉得‘预见’更好。”经过一番慎重的权衡,维托还是坚定了最初的想法。“要是我会雇佣很多保安,保障自己的安全,然后提示所有登门求助的人:‘意见仅供参考,损益概不负责’。”
尼克笑了笑,没再说话。维托就将脑袋再次埋进文献中,回到阅读状态。两人背靠背坐着。纸张沙沙翻动,时间缓慢流逝,摞在桌上的资料和书籍一本本减少,但谁也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毫无头绪的工作终于让维托感到了枯燥。他转过头,准备看看学长的进展如何,然后便发现尼克面前的书已经很久没换过了。维托有些生气,正想出声责备他,开口的前一秒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尼克虽然没在看书,但也没有打瞌睡。他的手臂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脑袋一动不动地对着某处,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
维托稍微站起来一点,让自己的视线越过尼克的肩头,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根金色的粗针,两寸半长,粗的那端和毛衣针一样,没有穿线的孔,但镂刻有细致的花纹,细的那头磨得很光亮,看上去很容易就能把手指扎破。
维托恍惚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就在刚刚的某本书中,他一定看到过类似的插图,只不过他一心在找和格拉斯提乌斯月、亚特兰蒂斯、或古文明节庆相关的记载,完全没留意下面的文字是什么。失望和懊恼瞬间涌出,让他不由自主地“哎呀”了一声。
尼克立刻回过神来,握起拳头,把针藏了起来。“怎么了?”
“你刚才拿的是什么?”维托好奇道。
“没什么。”尼克摸索着打开书包,草率地将掌心攥着的东西塞进去。“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封信几天前就送到了邮局,再不去取可能就要被退回了。”他边说着边站起身。“今天我就先撤了,明天见。”
尼克没有给他进一步追问的机会,飞快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图书馆。维托不满地撇撇嘴,赌气般地将已经看过的资料再次一本本打开,非想查出点什么不可。好在他的记忆力不错,间隔时间又短,没过多久就翻出那本厚厚的《古典风物研究》,并找到了对应的插图。下方的小字映立即入眼帘:
“艾菲拉岛出土的祭祀用具,公元前四世纪中叶。”
维托心里咯噔一下,往前翻了几页,从头到尾通读起来。
“……祭祀是古代城邦最重要的活动之一,其目的除了取悦神明,还有包括聆听神谕、获得对未来的指引。通过燃烧香料,观察烟雾和灰烬的形态,祭司们能在‘是否可以发起战争’,‘本次远航是否顺利’等重大问题上给出答复,但并不是所有城邦都采取这种相对温和的形式。
“艾菲拉诸岛的考古挖掘发现,所有预言家在壁画中均被描绘为双目失明的形象。亚瑟·约翰尼教授认为,这与当地的祭祀传统有关。在古艾菲拉人的观念中,人的视觉由两套体系构成:世俗的,世外的,所以盲人能有效避免来自现实的干扰,更好地观测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因此,艾菲拉岛的后备祭司在学完先知的必备技能后,会主动刺瞎双眼,彻底放弃现实世界的视觉,以表示全心全意地侍奉神灵。”
“这……”维托霍地站了起来,冷汗浸满全身。
他原地踱了几步,慌乱地不知道做什么好,想了半天,将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书包,抛下一屋子来不及送回原位的书籍资料,疾步走出研讨室。
维托·萨诺一路小跑,横穿中心区的花园和绿篱,经过雅典娜和赫尔墨斯的雕像,冲进邮局,顾不上礼貌,径直插队到柜台的最前面,问道:“尼克来过吗?尼克·温特伯恩。”
管理员面露惊讶,低头看了一眼记录簿,回答:“来过。”
“什么时候?”
“四点半前后,取了一封信件。”
“那你知道他之后去哪了吗?”
这一回,不单是管理员,连旁边排队的其他学生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我们只负责管理包裹和信件,不过问学生的去向。”管理员生硬地回答。
维托点点头,退出邮局,转身朝西区跑去。他不知道卡琳具体住在哪里,只能在空中花园宿舍区门口跟宿管结结巴巴地打听。好不容易得到具体的门牌号,敲开门,见到的却是她那位红头发的朋友。
伊蕾娜倚在门口,自上而下将他打量一遍。“你是谁?”
“我叫维托·萨诺,有很重要的事找卡琳学姐。她在吗?”
“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可能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具体情况解释起来很麻烦,只能当面找她商量。”维托急促地说道:“可以麻烦你叫她出来一下吗?”
“她不在。”
“啊?”维托瞪大了眼睛。“那、那……你能告诉我去哪找她吗?”
“可能在图书馆自习,可能在海边吹风,也可能在下沉广场看剧。”伊蕾娜漫不经心地说:“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维托道了谢,茫然地走出西区宿舍,一屁股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彻底失去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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