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我保证。”尼克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非常珍惜自己的双眼，绝对没有弄瞎自己的计划。”
卡琳十分怀疑地打量着他。“那你为什么要随身携带一根针？还偷偷摸摸地不敢让人知道？”
“它分明就是祭祀道具，上面的花纹跟艾菲拉出土的祭刀一模一样。那本书我看过，你别想耍赖。”维托不依不饶。
“它……的确是，但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尼克无奈承认道。“我藏起来只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是从哪得到它的。”他紧张地瞥了一眼卡琳手中的针，似乎担心它随时都可能扎到自己身上。“我找到了尤朵拉。”
维托发出一声怪叫，看上去既兴奋又害怕。
“天呐，她真的还在？你跟她说了帕夫洛先生的事了吗？她有什么反应？”
尼克刚准备顺着这个话题大讲特讲，就被人叫停了。
卡琳丝毫不给他转移重点的机会，冷静道：“等一下，你还没说，尤朵拉给你的针，是用来做什么的。”
尼克显出一种做贼心虚的尴尬。
“好吧，有一部分比较私人，但如果你想知道，也不是不能说……”
一周前，废弃区的矿洞内
“又是你。”女幽灵的虚影从岩石中升起，比上次他们分别时透明了许多。“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我对你无法构成威胁，当然也毫无助益。”
“我知道，我也不想欺骗你，假装和你有相同的目的。”男孩站在棱角分明的碎石上，坦率且固执。“我就是想让这一切全部结束。这对你来说没有损失。”
“但同样没有价值。”
“不，”他摇摇头，“帕夫洛先生是最后一个还记挂着你的人，而我呆在这座岛上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一旦我们离开，你又会渐渐忘记自己的名字，再次变得浑浑噩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灾难，没有人应该遭受这样的惩罚。”
“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尤朵拉神经质地笑了。“在我们血脉中传承的天赋无比高贵，而你却想抹杀它？我原本以为，一个家族中出现一个千古罪人已经够可怕了，结果你比你的先祖还要疯狂。至少凯蓝从来没想过，让整个温特伯恩家都变成凡人。”
“只是正常人。”尼克温和地纠正道。“如果你没有被‘视觉’干扰，可能已经和所爱之人度过了幸福的一生。”
“但假如我没有‘视觉’，埃托雷·帕夫洛可能早就死在了几十年前。”
“也许会，也许不会，反正我是不想经受这种考验了。而且……”男孩露齿一笑：“我也没说你的另一半一定是帕夫洛先生吧。”
尤朵拉眼神微冷。“你是想在我面前卖弄自己的那点水平吗？”
“不敢，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换成是我，知道有人在我死后多年还在坚持不懈地寻找我，一定会非常感动，除非当年我就是想离开他。”尼克认真地说。“虽然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你听到帕夫洛先生在找你后，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我只能冒昧地猜测，你们或许不是恋人。”
“不是恋人……”尤朵拉干巴巴地重复了一次。“我们如此相爱，当然是恋人，只不过是没有希望的恋人。”苦涩、怨恨、痛苦……几种激烈的情绪同时出现，让她清冷漂亮的面容几乎变得扭曲起来。“我看过我们的未来，无数次地看过，但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从来、始终、一直都不是我。我以为……我没有办法……我不相信……所以才——”
“才会提前选择结束？”尼克轻声说。
尤朵拉闭着眼，沉重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幽灵的情绪和思想会永远地凝固在死亡的那一刻，如果无法自然消亡，就只能强行遗忘。尤朵拉被困在不朽的时间之笼内，想逃避永恒的煎熬，最好的结局是疯癫。
“不该这样……没有人应该遭受这些。”尼克自言自语着，一次比一次肯定坚决。“尤朵拉女士，我请求你，帮助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要让这一切终结。”
“哪怕沦为平庸之辈？哪怕被自己的同胞族人唾弃？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资本，是温特伯恩家多少年来最大的依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毁了它？”
“我认识的温特伯恩都没从中获得什么益处，要是赫拉庙宇中记录的族谱无误，我不认识的也已经不存在了。”尼克遗憾地小小。“更何况，曾经‘赐福’给我们的那位，现在正虎视眈眈地准备收回‘礼物’呢。”
女幽灵沉默很久，叹了口气，伸出虚无的食指，触及岩壁。
“长久以来，我都将恢复先知的荣耀视作自己的使命，没想到有一天会指导别人摆脱这个身份。只可惜在这方面，我所知的过去并不比你多，只剩一点传承自父辈的知识也许还有点用处。”
一阵微弱的光芒自她指尖渗出，向下流淌、拉长，最终凝固成一根长长的金针。
“很多预言家都是盲人，为了提升对未来的感知，也有不少人主动把眼睛刺瞎，但他们搞错了一件事：‘视觉’的确会损伤眼睛，可损伤眼睛和‘视觉’提升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正确使用可以帮助你短暂地扩大‘视域’，从而看清更多东西，但除了温特伯恩家之外的人这么做，都只会导致失明。来自神祇的力量只能被神祇毁灭，我能给你的帮助和提示仅此而已了。”
……
“你们看，这就是全部的经过。”尼克摊手。
听完尼克的讲述，维托一脸怅然，满脑子都是尤朵拉和帕夫洛的遗憾，再也无心追问其他。但这个解释说服了维托，却无法让卡琳释怀。不是她不信任尼克，而是卡琳已经意识到，虽然尼克会回答他们所有的提问，但如果有什么东西无人提及，尼克就永远都不会说。
这难道是预言家的职业病？卡琳有些哭笑不得。她定了定神，决意继续刨根问底：“那你一直留着那根针，是真的打算尝试尤朵拉所说的正确方法？”
男孩脸色有些发绿，勉强笑了一声，故作轻松道：“这样的秘密武器，难道不该留到期末考试的时候再说？”
维托一下子被逗乐了，卡琳的表情也缓和一些。凝重的气氛瞬间被冲淡了许多。
“我差点以为你真会为了找格拉斯提乌斯月自戳双目呢。”维托埋怨道：“急得我直接把这页撕了下来，希望他们不要把我加入黑名单。”
“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了点新想法。”尼克慢斯条理道。“尤朵拉说，‘圣所里的一切都是永恒的’，但德墨忒尔曾经给过我一粒麦子，它在离开时间茧之后就迅速风化破碎。这说明里面和外面的时间是连贯的。哪怕时间茧封闭时是静止的，每当它开启的时候，时间还会自动校正，就像从一个连通器中抽掉隔板，两侧的水面就会恢复相同的高度。”
卡琳听得直皱眉。来之前维托之前跟她科普过一些背景，但时间毕竟是一个太过抽象的话题，跟她平日里的所见所思大相径庭。
“这又怎么样？你不是已经知道雕像们的派对什么时候举行了？”
“不，那只是我们单方面的猜测。你想，他们常年被关在孤立又静止的时间茧内，怎么能知道外界已经到了橄榄花凋零、无花果结实、新月升起的时刻呢？”
“也许是他们有独特的计时方式，又也许他们与外界不是完全割裂的。目前只有这两种解释能说得通。”维托扳着手指说。
尼克摇头。“任何的计时法则在成百上千年的尺度上都很难不发生偏移，而圣所如果能轻易打开，它也就不会被称为圣所了。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应该是，大量时间茧同时打开的所引起的涟漪，究竟是如何消除的。”
“直接说你的想法吧，在这种事情上，我跟维托恐怕都帮不上忙。”卡琳说。
“维托，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一箱笔记吗？记载着所有时刻偏离的。”
“当然，但我至今还没找到任何规律。”维托略显惭愧。
“在科林斯岛上，昆西教授的星盘总会被什么干扰，而最近半年，每次时间茧打开的时间都和误差产生的日期重合，我第一次看到这本笔记的时候就发现了。假如我的想法成立，每隔三年，所有时间误差加起来的总和应该都是一样的。”
维托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德墨忒尔提过，他们的聚会每四年举行一次。在古代纪年中，四年还有一个特殊的作用，就是标记闰年。”尼克挥手指向墙上的挂历。“你们没有发现吗？学校里使用的科林斯历，一年永远都是365天，从来都没有闰年。
“时间茧我们看不到也摸不着，之前我一直将其理解为某种隐形的、很难达到的地方，但是今天我忽然意识到，我大概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时间在这座岛上会有一个短暂的空白，将它在别的地方跳跃的份额统一补回来，这样才能保证自建校以来就在沿用的科林斯历，从来没出过差错！才能让同时存在于此的现代和古代人，从来都没有交集！”
尼克起初侃侃而谈，后来渐渐变亢奋，激动得走来走去。卡琳和维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不解和担忧的神色。
“时间暂停？”卡琳显得很迷惑。“这怎么可能呢？谁会相信——”
“我明白了！科林斯的迷宫是时空的迷宫，所以德墨忒尔通知我的时候，只说时间，不提地点。现在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尼克狂热地说。“只要能准确的找到进入的时机，参加所有雕像们的聚会，我就能弄清全部的真相，也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尼克的状态让卡琳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害怕。她说不清这种恐惧源于什么。尼克的想法天马行空、行为离经叛道，卡琳都能接受，但冥冥之中，她感到自己并不希望尼克的目标达成。
“嗯……尼克，退一万步说，即便你真的加入了他们的聚会，这些雕像真的会帮助你吗？我记得你提到过，有一些的态度其实称不上友善？”卡琳提示道。
可尼克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又或者听到了，但不觉得那是重点。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暂停在哪里呢？四年一次，四年一次，四年一次……”尼克目光落在日历上，似乎想通过那些薄薄的纸张，洞穿从过去到将来的悠悠岁月。
“学校里的节日只有酒神祭是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的，下一届就在明年。”维托小声说。
所有人一起看向那个用红圈标记的特殊日子——
神圣狄俄尼索斯日，流传千年，从未改变。
尼克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道：“我可能找到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