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以精英教育闻名的贵族学校,奢华的宴会、节庆自然不可或缺,其中最负盛名的,必是酒神祭无疑。
酒神祭源于古希腊的狄俄尼索斯节,借仿古之名给学生一个狂欢的机会。节日当天,所有人都会身穿古着,女生们会化妆成水泽仙女,男生则头戴橄榄或常春藤花冠,在芦笛声中朗然起舞,合唱、畅饮,自日落时分开始,通宵达旦直到天明。学校也不加约束,反而引以为傲、倾力支持,认为这是在恢复传统的荣光。
伊蕾娜来到C.C.的第二年就赶上了一场酒神祭。她参加过不少筵席、对C.C.的奢靡之风也有所耳闻,还是在亲眼见证的时候震撼得说不出话。
酒神祭的食物主要遵循古道,整头的烤野猪、烤鹿、蓝鳍金枪鱼等虽然昂贵,倒不至于令人咋舌,但即便是生长于法兰西的伊蕾娜,也从来没听过哪个豪门敢这么用葡萄酒。晶莹剔透、芬芳四溢的酒体从狄俄尼索斯殿的大喷泉中涌出,色泽殷红如石榴,金黄如琥珀,粉红如玫瑰……先注入纯白的酒池,仿佛深深浅浅、错落有致的宝石。如若无人接饮,蓄积满后就自行溢出,经导流槽汇入中央半人深的泳池中,可供肆意泼洒嬉戏。要是在这个环节酒水还没有被消耗掉完毕,多余的部分就会沿着地下管道直接排向大海,让科林斯岛四周的海水都变了颜色。
昼夜不息,灯火通明,直到所有人都酩酊大醉、无法清醒地走出狄俄尼索斯殿。其奢侈程度让伊蕾娜都不禁怀疑,是不是学校也觉得这样的饕餮盛宴太过耗费,才会每四年举办一次,否则根本囤积不够可以流淌一整夜的上等葡萄酒。
那次酒神祭让伊蕾娜印象深刻,除了源源不断的葡萄酒泉,还因为那是她第一次走进安吉利斯家的包厢。彼时她处心积虑地结识了卡琳,到头来却失望地发现这对兄妹关系其实并不亲近。卡琳内向木讷,与罗兰几乎没有交集,让她整整一年都没机会接触到传闻中的‘Apollo’。经她再三央告,卡琳终于同她一起参加了当年的酒神祭,趁此机会,伊蕾娜才真正融入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小团体当中。
当年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安吉利斯的包厢其实只是一个由帷帐和大理石柱简单划分出来的隔断,但在小伊蕾娜的眼中,却像是诸神的圣殿一样高不可攀。轻纱幔地,熏香浓郁,一旦获准踏入,就会高人一等。彼时她坐在距离罗兰稍远的石凳上,不敢错过任何一次漫不经心的搭话。那时的安吉利斯少爷只有十二岁,已经比同龄人出落得更为挺拔出挑。他对每一个鼓起勇气邀请他共舞的女生来者不拒,但躺回卧榻上休息时,就跟同伴一起对刚才的舞伴品头论足。她在角落里幸福地傻笑着,觉得自己和罗兰的距离比她们近多了。
伊蕾娜发出一阵不满足的唏嘘。十二岁的她会为自己终于能跟罗兰说上一两句话而兴奋得满脸通红,可自此以后她却始终无法让这个目标更进一步。在罗兰眼中,她或许与“那些女孩”已经有所不同,但这仅仅是因为卡琳;他面对她,就像面对天天路过的雕像一样习以为常。
“……需要换个思路。”伊蕾娜自言自语着。在她的概念中,要想给异性留下深刻的印象,美貌是最无往不利的武|器。伊蕾娜对自身的魅力毫不怀疑,唯一要做的,只是制造一个提醒对方的机会而已。
咔哒——
门锁转动的脆响打断了她的盘算。伊蕾娜扭过头,果然看到刚进门的卡琳。
“嘿,你终于回来了。我妈妈寄来了一些新设计的图样,正等你回来选呢。”
“什么图样?”
“给舞会定衣服的图样啊。距离酒神祭只有不到两个月了。”
伊蕾娜露出一个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卡琳却莫名有些紧张。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了。”
“你已经订好衣服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只是我不想参加了而已。”
“你在开玩笑?”伊蕾娜扬起眉毛。“酒神祭四年才举行一次,这是我们毕业前能参加的最后一届了,我宁可错过毕业舞会都不会错过它的。”
“我是认真的。”卡琳已经下定决心。
伊蕾娜轻咬下唇,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卡琳的存在是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低级的意外发生。更何况,以她对卡琳的熟悉,自己明确坚持的东西,卡琳很少会直接拒绝。眼前这种情况,多半是有问题。于是,伊蕾娜调整了策略,委婉道:
“卡琳,你是不是有别的安排了?”
“没有。就是酒神祭太嘈杂了,我不喜欢……”
“别担心,如果你想跟谁一起玩,完全可以带到包厢来。”她继续劝道:“这次只有安东尼、罗兰和几个最好的朋友在。”
“不必在意我,你自己去就好。”
“是一位不能被我们知道的朋友吗?”伊蕾娜眯起眼睛,温言道:“是那个姓温特伯恩的小子吗?”
这句话果然成功让卡琳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卡琳的反应也让她浑身一凛。
“你跟踪我?”
伊蕾娜始料未及,只好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趁机调整表情。“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跟踪你?”她心虚得只敢背对卡琳,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却更为绵软,似乎比她更没底气。
“我的衣服上沾有塔希提闪蝶的卵,你的房间有这种蝴蝶留下的鳞粉,所以……所以……”
“我的房间有鳞粉,我怎么不知道?”伊蕾娜佯装惊讶:“谁告诉你的?”
卡琳嗫嚅:“是我自己发现的……”
每每面对别人的自信和高声,卡琳就会怯懦和退缩。伊蕾娜深知她一贯如此,所以干脆步步紧逼,抓紧机会反客为主。
“别傻了亲爱的,我们认识那么多年,还不了解你?又对谁心软了,是不是?我告诉过你,同情和怜悯不要滥用,否则只会伤害到自己和身边亲近的人。”
“没有谁——”
“是温特伯恩告诉你的吧。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你也相信?”
“伊蕾娜!”卡琳罕见地提高了声音。“我想知道的是,我衣服上的塔希提闪蝶卵真的是你放的吗?就算是他告诉了我,你能否认这个事实吗?”
“果然如此。我没听过那个塔什么蝴蝶,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我要是在房间里见到任何鳞粉或虫卵,绝对会让住宿部把负责西区宿舍的保洁人员全部换掉,一个不留。”伊蕾娜神情傲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但这借口如此荒谬,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骗到,是不是有点太轻信了?”
卡琳张口结舌,脸色先变得苍白,又染上一丝绯红。“我、我没有,但你、你——”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随便猜猜就能想到,还要靠跟踪?”伊蕾娜嘲弄地笑了。“前几天,一个叫维托·萨诺的小男孩找你找到我这里,稍微一打听就会知道他整日跟谁厮混在一起。真不知道那个温特伯恩有什么魔力,能把这些正经人家的孩子哄得团团转。”
“他是个好人——”
“好到向你告密,说你最好的朋友偷偷跟踪你?”伊蕾娜深吸一口气,哀叹道:“这是彻头彻尾的离间和污蔑,卡琳,我真没想到,你宁可相信他,都不相信我。”
卡琳面颊潮红,呼吸粗重,自己仓促之下引发的争端,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结束。
伊蕾娜发现了她的混乱,并未乘胜追击,而是适时放松下来,留给她充裕的独处时间。为了帮助她平复情感和逻辑上的冲突,伊蕾娜甚至还贴心地帮她冲了花茶,通过恰当的示弱和示好,扮演了一个大度的受害者形象。
一切做完后,伊蕾娜替卡琳掩上房门,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内。
空中花园依山而建,窗外不见灰褐色的大海,只见一片苍郁的乔木和灌丛。新鲜的白栀子插在剔透的花瓶内,芬芳娇艳,不知深冬。伊蕾娜想发脾气,想把眼前一切,特别是那个差点害她万劫不复的花瓶推到地上,摔得稀碎,可她知道自己不能。经历了这场胆战心惊的交锋之后,她不能再给自己留下任何破绽。
伊蕾娜重重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以近乎冷酷和苛刻的态度审视自己刚才的表现。虽然事发突然,自己一开始也处于下风,但她还是迅速地扭转局面,重新主导了整场谈话的走向。个中原因,除了有对卡琳脾性的了解,还有对安东尼奥的信赖——反正塔希提闪蝶也不算罕见,只要自己坚决否认,就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将这些蝴蝶跟她关联起来。
至于那个温特伯恩小子,伊蕾娜咬牙切齿地将他的有害程度再次提高一级。哪怕本次的麻烦暂且压下,伊蕾娜仍然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即便她确信卡琳所知十分有限,即便她还没有把卡琳的小秘密全部掀开,这个无趣又麻烦的大小姐和她之间也已经产生了难以忽视的隔阂,令人厌烦,也令人无法理解。
她得做点什么。伊蕾娜手肘支着下巴,静静思考着。卡琳必须跟她一起出席今年的酒神祭,不论用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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