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刘家五口人的尸身与昏迷不醒的刘文秋，此刻都在本市军区医院中。这倒是方便了三人，直接驱车前往那处即可，无需过多周折。
一进入医院，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便扑面而来，与室外清新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压抑之感。三人登记过手续后，姬别情略一沉吟，道：“先去太平间吧！刘小姐那边……有点麻烦。”
谢李二人无所谓先去找谁，点头应下，随他直奔太平间。一进门便被扑面而来的阴森寒意包裹，两人却是神色不变，跟在姬别情身后向里走去。
因刘家人尸身情况特殊，太平间特地辟出一块区域用以停灵。在此之前法医已经做了初步尸检，是否需要解剖还需根据家属的意愿——只不过刘文秋至今未醒，自也无法做决定，只能暂时停灵以待后续。
谢李二人对此倒是并无要求，他们不是法医，并不需求尸体的完整度。可看到展露在眼前的尸身时，仍难免眉头紧蹙：这几人身上分明半点伤口都无，身体血液却被抽干，无论老小俱都干瘪如老叟，脸颊深深凹陷，双眸半睁，凹陷的瞳孔宛如两个黑洞，着实可怖。
“招魂科的同事试了三次，连点魂魄残渣都没召出来。” 姬别情抬手捏了捏眉心，疲惫又无奈地说道，“按理说，就算是横死，灵魂也不会消失得这么干净。”
李忘生微微垂眸，凝视着尸体半睁的双眼，腕间的铜钱手链在袖口若隐若现。他轻声说道：“《云笈七签》有载，枉死者若七日未往生，当化厉鬼。可这五具尸体……” 说着，他指尖虚点在尸身天灵处，“三魂七魄像是被抽油烟机吸过一样，干干净净。”
“抽油烟机？” 姬别情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对这个奇特的形容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忘生的意思是，他们的魂魄被外力强行剥离了，才会如此干净。” 谢云流适时插话，他戴着黑皮手套的手轻轻拂过尸体的眼皮，“伤尸动魄，这邪物恐怕比李裹儿还要凶戾。”
“李裹儿？谁？”
姬别情只感觉后颈发凉，下意识开口询问，可眼前两人只是默契地对视一眼，没人理他。他讪讪然摸了摸鼻子，“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打哑谜？怎么办？招不到魂，可还有其他方法？”
他问出口时并未抱持希望，不想谢云流却肯定地点了点头：“有。”
“哦？”
“既然灵魂没法给我们提供线索，那就从别的地方找。除去灵魂开口，还有人体自带的‘摄影机’可以用作佐证。” 谢云流说着对李忘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背包中取出个手指长的棕色吸管瓶，递给姬别情。
“什么摄影机？”姬别情茫然接过，打开嗅了嗅：“牛眼泪？”
李忘生颔首：“姬先生是圈内人，应当知晓怎么用。”
“都招不出魂了，还要用这东西？”姬别情倒是并未拒绝，点了两滴在眼中，将小瓶还给李忘生，眨了眨眼四下看去，“什么都没有啊！”
“还未做法，当然什么都看不到。”谢云流招手示意他靠近，“姬先生应该也听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人在临死前最后看到的那一幕，会以投影的形式残留在视网膜之上，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便能看见。很多对这方面比较了解的凶手，会刻意规避成为死者最后看见的人，但人死前所见的最后一幕或多或少会残留线索，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印证。”
他说着单手掐诀，结了个颇为复杂的手印，另一手向下点在尸身眉心：“你瞧！”
姬别情下意识顺着他所指看向尸体凹陷的双瞳，原本枯槁的瞳孔像是忽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充盈起来，在他眼前急剧扩张。一瞬间，姬别情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自己的灵魂瞬间钻进了这具干尸之中，下一刻已置身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内：
水晶吊灯打下的灯光冷意十足，电脑屏幕上股票走势图绿得刺眼，桌上咖啡尚且冒着热气，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臂忽然从背后缠了上来——他心头一跳，反射性想要拔枪，身体却一动不动，只着迷地盯着屏幕上映出的那张完美到近乎妖异的脸庞。那人嘴角带着诡笑，柔若无骨的双手绕过他的下颌，忽然用力——
幻影骤然消失。
待姬别情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脖子，那里仿佛仍残留着柔软却冰冷的触感。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抬眼看向身边的谢李二人，只见两人神色平静，显然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看到什么了？” 谢云流收回手，指尖隔着黑色手套搓了搓，神色很是淡定。
“难怪你们俩都不滴，原来搁这儿坑我呢！”
姬别情这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点了牛眼泪，敢情这师兄弟俩早知道这过程不简单，故意 “坑” 他！他没好气地白了两人一眼，才将方才所见娓娓道来，“……我看得分明，那张脸虽栩栩如生，但的确是那尊白玉雕像所化——她居然会动，一把就将刘老爷子掐死了！”
言罢他长舒口气，惋惜道：“可惜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线索。”
谢云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无妨，还有 4 个，我们可以一一去看。”
姬别情的脸顿时绿了。
……
等三人再从停尸房中走出来时，姬别情脚步都有些虚浮。连着“经历”了五场死亡，亲身体验被杀的感受，即便他自诩见多识广，还是难免脸色苍白，汗湿重衫。相比之下，眼前依旧清爽淡定的师兄弟两个看起来着实面目可憎，若非他们的确有些本事，找到了线索，他真想将人就此打包踹回那个破落道观，省得给自己添堵！
难怪他师父提起谢云流时神色如此古怪，想来当年也在这家伙手里吃过苦头！
“姬先生可还好？”
装作没听见身边隐约传来的磨牙声，谢云流态度如常地摘掉手套在水池边清洗双手：“若是还不舒服，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再去刘小姐那边。”
“无妨。”姬别情深吸口气，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回应，“正事要紧。”
“那好。”谢云流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李忘生递来的纸巾时态度倏然变得和缓，“忘生也洗洗手吧，别只顾着我。”
“好。”
他这变脸速度让姬别情看得牙酸，忍不住双手环胸吐槽他：“你们师兄弟两个能不能别那么黏糊？搞快点，走了！那边可还有个麻烦等着我们呢！”
“麻烦？”
姬别情想到什么，面色一臭：“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谢李二人不以为意，清洗完毕后才同他一起绕去住院部刘文秋的病房所在。
与寻常患者不同，刘文秋的情况有些特殊。她虽然昏迷，体征却都十分正常，除却输液维持日常消耗外，并不需要做其他治疗。三人到达特殊病房时，她的男友康广生正守在病床前，看到姬别情出现，率先皱起眉：“你怎么又来了？”语气恶劣，显然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欢迎。
姬别情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熟稔安抚：“康先生稍安勿躁，我带了两位专家来看看刘小姐的情况。”
“专家？”康广生的目光转向谢李二人，见他二人一个比一个年轻，嗤笑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专家？两个嘴上无毛的小屁孩？”
“你懂什么？”姬别情试图解释，“他们是有真本事的大师——”
“什么大师？我看你们就是想占我女朋友的便宜！”康广生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这两个所谓的“专家”颇为不信任，抬手就将几人往外推，“滚滚滚！”
他力气颇大，态度又暴躁，竟连推带踹地将三人尽数推向病房大门。见三人不肯离开，犹不解气，端起一旁的水盆便连水带毛巾泼了过来！三人本就被推挤在门口，躲避不及，见状谢云流忙将李忘生护在身后，一身衣物被泼湿大半，姬别情更倒霉，沾满水的毛巾直接糊在他脸上，滴滴答答好不狼狈。
“你——”
谢云流正要发作，抬眼就见康广生居然抱起了桌上的热水瓶，吃了一惊，急忙拉着李忘生向后退去。见他们退出房门，康广生立刻气势汹汹地将门一关，毫不客气给了三人一个闭门羹，将拒绝的态度表现了个十足十。
“……这就是你说的麻烦？”
抹掉脸上沾的水，谢云流看向姬别情，后者也正将毛巾扯下来，闻言苦笑：“是啊！”
他左右看了看，快走几步将毛巾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嫌弃地扯开弄湿的风衣：“刘小姐这位男友可了不得，是个超雄综合征患者，天生神力，不然怎么可能将咱们三个大男人拒之门外？”
“超雄？”李忘生正忙着从背包中拿出纸巾帮谢云流擦拭，闻言茫然，“那是什么？”
“……你理解为不好惹就行。”扯开衣襟后，姬别情舒了口气，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他对他那女朋友看得眼珠子似的，最初我们上门调查他还勉强肯配合，后来就不乐意了，非说我们要占她便宜，每次来都没个好脸色。之前还能趁着他打饭或者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进去，自从被他抓包后，他几乎寸步不离守在刘小姐身边，只勉强同意女警和女医护靠近，否则就态度恶劣，今天更是变本加厉——也不知道刘小姐堂堂富家千金，到底看上他哪儿了，宁可倒贴也要和他在一起。”
谢云流对别人的感情史并不感兴趣，一边擦拭湿透的衣服一边若有所思看向门板：“这么说来，我们想查看刘小姐的情况，还得先打发了他才行。”
“你有办法？”姬别情好奇地询问。
“先回去再说。”谢云流嫌弃地扯了扯湿透的衬衫，“等天黑了再过来，也好方便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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