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道观与军区医院相距甚远，来回两小时着实不便，此时已近晌午，三人商议后决定就近找家酒店落脚，一来烘干被水浸透的衣物，毕竟这种天气穿着湿衣服实在容易感冒；二来养精蓄锐，提前做些准备，也好精神抖擞应付晚间的行动。
因为不确定康广生泼来的那盆水究竟做过什么，将衣服丢入烘干机后，谢云流顺便洗了个澡。等他穿着酒店提供的一次性浴袍出来时，就见李忘生坐在床边，一脸严肃盯着他随身携带的锦囊。
“看什么呢？一脸苦大仇深的？”谢云流走上前，顺手在他头上弹了一记。
“锦囊里的定灵符湿了。”李忘生抬眼看他，眉头仍微微蹙着，“我刚刚看了眼，符文洇湿，怕是失效了。”
“我还以为多大事。”谢云流在他旁边坐下，满脸不在意地将锦囊拿过来抛向空中。浴袍在动作间滑至手肘，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这东西都戴两个月了，原本就有些褪色。实在不行，你再给我画一张就是。”
“可……我没画过定灵符。”李忘生为难道，“这种符师父没教过我。他老人家如今闭关，你——”
“别担心。”谢云流接住锦囊随手放在一边，抬手将人一把按倒在床上，顺手捞过被子将他裹在里面，“过了这么久，说不定李裹儿那古怪力量已经消散殆尽，没效果啦！”
李忘生艰难想从被窝中挣扎出来，道：“可是——”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休息，晚上可还有硬仗要打呢！”谢云流双臂用力，困着怀中蚕茧不让他挣脱，“乖，听话！”
“……闷！”李忘生半天挣不出手脚，只得闷声闷气求饶，“我睡，师兄，我睡还不行吗？”
见他服软，谢云流这才满意地收手，也不回自己床上，就着这个姿势往旁边挪了挪，哄小孩似的拍了拍被茧：“快睡吧！”
“……”李忘生终于能舒展手脚，忙手脚并用将被卷挣开，愤愤然瞪了他一眼，却见对方身上的浴袍已在玩闹间散开大半，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忙移开视线，艰难将话题拉回正事：
“师兄觉得那位刘小姐有问题？但我看她虽然昏迷不醒，身上却无煞气痕迹，有什么地方我漏看了吗？”
“直觉。”谢云流单手撑头侧躺在他旁边，姿势极为坦然，“虽然没看到明显煞气，但长期昏迷不醒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她有问题。具体如何，还得等晚上看过才知道。”
“为何是晚上？”李忘生想了想，“是因为晚上煞气更明显一些？”
“笨，当然是因为白天人太多！”医院那种环境，即便是住院部白天也人来人往，不好施展拳脚，等晚上大部分人都入睡了，出点什么灵异事件也不至于吓到普通人。“等到晚上咱们过去，先将那个超雄制住，然后再看那位刘小姐的情况，如果有个万一也好应对。”
“也好……”
师兄弟两人就晚上要做之事细细商议一番，不知不觉挤在一起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隐隐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才将李忘生从睡梦中惊醒。他迷迷糊糊穿鞋下地，隔门一问，才发现是姬别情。
“你们两个可真能睡！”
看到睡眼蒙眬的李忘生，姬别情好笑又无奈，催促道：“快醒醒，都四点了，半个小时后哥带你们去吃饭，吃饱喝足才好办正事。”
李忘生温声应下，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正要转头，已被一副温热的躯体所笼罩。谢云流一身慵懒地挂在他身上，语气却清醒得很：“跟谁‘哥’呢？”
“我比你们大，叫声哥你们又不吃亏。”见谢云流还要开口，姬别情率先摆了摆手，“醒了就快收拾一下，我一会儿来找你们！”说罢哼着小调闪进隔壁，关门时还不忘抛来个挑衅的眼神。
谢云流轻轻“嘁”了一声，放开李忘生，后者这才得以转身看向他：“师兄，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好像心情不好？”
谢云流正推开盥洗室的门，闻言动作一顿，才道：“没事，起床气罢了。”说着迈入盥洗室中打开水龙头洗脸，显然不打算多谈。等洗完脸后抬眼见李忘生仍盯着他瞧，不由失笑，抬手将指尖水珠弹向对方：“再看？再看就把你吃掉！”
冷不防被温凉的水珠溅了一脸，李忘生反射性闭目，抬手去抹：“幼稚！”
“幼稚怎么了？总好过像个小老头！”谢云流哈哈大笑，见李忘生瞪他，忙举手投降：“好了，快洗漱吧！我先去换衣服。”
等两人洗漱完毕出门，同样收拾得人模狗样的姬别情也已等在那里。三人一同出门吃了个晚饭，又去准备了些需要的物品，等到九点方才驱车前往医院。
此刻夜幕已彻底暗下，来往医院的人明显减少，三人在前台登记后，便直奔刘文秋的病房所在。特护病房本就较寻常病房安静，这会儿走廊上更是连往来行人也无，显然大部分人都已歇下。姬别情看向谢李二人，就见李忘生从背包中取出一张符纸，抬腕向前掷去。轻飘飘的一张纸本该极难投掷，然而他掌中的符咒却如离弦之箭，目标精准地直奔刘文秋的病房，稳稳贴在门板之上。
“这是什么？”姬别情惊叹地扬起眉，低声问询。
“昏睡符。”李忘生也低声回答，“催眠效果绝佳。”
仿佛应和着他的话语，不久后刘文秋的病房中就响起鲜明的鼾声。三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靠近，确定屋中人已入睡，这才悄然推开房门。
一进门，就看到康广生四肢摊开仰躺在陪护床上，大张着嘴睡得人事不知。惊讶于这符咒立竿见影的效果，姬别情不由给李忘生竖了个拇指，一边轻手轻脚地将执法记录仪放在显眼的位置，确保能完整记录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一边琢磨着要不要再采取点特殊措施让那位超雄睡的更深些。不想才放完记录仪，转身就见李忘生正将刚刚摘下来的昏睡符放在康广生枕边，又取出七张黄符按北斗方位摆在他身侧。
“这是七星拱瑞阵，昏睡效果比普通昏睡符更强，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动静，对方很难察觉。” 李忘生一边解释，一边仔细检查符阵的布置，确定无虞后拍了拍手，“搞定！”
姬别情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确定康广生睡得堪比昏迷，忍不住惊叹：“你们这玩意儿可真刑啊！”
谢云流瞥了他一眼：“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
姬别情抬手做了个打晕人的动作，向着谢云流挑了挑眉，后者递过来个鄙视的眼神：如此粗暴，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谁负责？
李忘生全未注意两人的眉眼官司，布置完符阵后径自走到刘文秋床边，仔细观察床上之人的面色，只见她眉目平和，面色微红，瞧来与常人无异。他并指虚点对方眉心，一缕灵气如蛛丝垂落，片刻后眉头微蹙：
“三魂七魄俱在，并非离魂。”
“这个我同事也查过，她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就是醒不过来。”姬别情在一旁摊了摊手，“你们有办法弄醒她么？”
谢云流沉思片刻，说道：“可以试试入梦之法。”
“什么入梦？”
“就是以特殊手段，进入当事人的梦境当中。”谢云流解释道，“此法需要当事人同意才能进行，否则一旦对方心生排斥，极易失败。好在刘小姐这会儿没有自主意识，应当不会抵抗。”
他说着走到刘文秋的另一侧，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低声道了句“得罪！”而后拉过刘文秋的手闭目感应。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收回手，轻舒口气，语气无奈：“不行，她排斥我的气息靠近。”
“怎么会这样？”姬别情满脸失望，猜测道，“她莫非还有自我意识，所以心生排斥？”
谢李二人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对视一眼，谢云流便起身将位置让给李忘生：“你来。”
李忘生颔首，走到凳子上坐下，依样画葫芦拉起刘文秋的手，双眸微阖，片刻之后便气息平稳，俨然入定一般。
见状姬别情越发好奇：“这是——成功了？不是说她排斥此法吗？”
“不是排斥此法，是排斥我的气息。”谢云流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抬脚勾过另一个凳子坐在李忘生身旁，“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师父说我七杀星入命，杀气太重，神鬼难近，但凡灵觉敏感之人都会下意识对我心生排斥，相比之下，忘生的气息平和许多，更适合施展这入梦之法。”
闻言姬别情顿时面露鄙视：“明知道不行你还要上？一开始就让你师弟来不就成了？”
“你懂什么？”谢云流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师弟可还没成年，这种麻烦事自当我这个做师兄的先出手。”
姬别情的确不是很懂他们这种师兄弟，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好奇地盯着李忘生与刘文秋：“我们就这么等着？”
“嗯，正好为忘生护法。入梦期间不可惊扰，等他神游归来，或许就能知道刘小姐究竟为何长眠不醒了。”
两人边看边聊，为防打扰李忘生，声音都压得极低。谁都没发现室内回响的鼾声不知何时已停止，而仰躺在陪护床上的那道身影悄悄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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