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孔雀双飞】
第二十三章
八月的云南暑气正盛,好在才下过一场急雨,冲淡了几分热意。雨洗之后的晴空通透而干净,夜幕降临后更是墨蓝纯粹,清风混合着细微水汽拂面而来,凉爽而惬意。
谢云流靠坐在饭店的窗边,就着晚风拆开餐盘上的塑封,边提壶清洗边看向对面垂眸看手机的李忘生:“还生气呢?”
李忘生不答,只沉默地戳着手机屏幕,动作僵硬,显然心情不太美妙。
“真不是故意的,半夜两点的突发事件,实在来不及同你说一声。”谢云流将冲洗好的杯碗盘盏一一摆在李忘生面前,“没说一声就出门是我不对,下次——”见对面的师弟抬眼瞥来,忙举起手,“保证没有下次!”
“六个月前你说好好养伤,然后弄得伤势加重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三个月前你说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没过多久就又跟着导师下墓;昨天明明说好今天要一起游大理,结果你一早又消失……”李忘生重又垂下眼:“你在我这儿已经没信誉了。”
“别啊!”谢云流倾身上前,觍着脸哄他,“真没下次了!而且我今早有给你发微信,谁知道移动信号那么差,信息一直没发出去……”他抓了抓头发,“我保证回去就携号转网用电信,再也不用移动了!”
“可你完全能叫醒我!”
“半夜两点……”谢云流还想解释,对上李忘生执拗的目光时话音一顿,放弃解释,举手投降,“好,我保证下次一定亲口同你说。”
得到想要的答案,李忘生这才勉强满意,垂下视线:“师兄知道就好。”
“……”谢云流无奈地笑了笑,拆开另一套餐具冲洗,温声安抚,“所以别生气啦!毕业旅游总要高高兴兴的才是。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来日方……”
“不许说那四个字!”
伴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李忘生霍地抬头,手机竟被他握得开胶变形,屏幕碎裂。两人都惊了一惊,看向那略显惨烈的手机。谢云流眼疾手快,忙将手机从他掌中抽出放在一旁,拉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看:
“没事吧?”
“……”李忘生轻舒口气,摇了摇头,另一手要去拿那只翘边的手机,却被谢云流制止了,“别碰,以免漏电。等等吃完饭咱们去买个新的换掉便是。”
“……SIM卡还在里面。”
“让专业人士换!回头要个塑料袋拎着。”确定李忘生手上没有伤口,谢云流也放松下来,将手机往旁边推了推,无奈道:“别气啦!乖!”
李忘生收回手,抿起唇不肯多言。谢云流有心再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拎起水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瓜片水,心下叹息:
也不知忘生这迟来的叛逆期什么时候是个头。
自年初助姬别情化解白玉雕像之祸后,忘生与他相处时的态度就变得颇为微妙:若即若离,沉默寡言。谢云流起初未曾察觉异样——师弟平时也不是多话的性子,寡言少语本是常态,加上高三最后半年实在忙碌,他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做,是以并未留心。直到五一休假回观,见到阔别多日的师弟时,他习惯性张开双臂,却被对方不着痕迹侧身避开,才惊觉这份疏离已非朝夕:
他与忘生,什么时候变得生疏了?
思及这段时日相处种种,谢云流更觉心惊:那双总追随自己的明澈眼眸,不知何时起开始回避对视;往日清润的“师兄”,如今总裹着三分生硬;就连递茶时指尖相触,也会被刻意错开。可若说全然疏远,却又不尽然:这几个月忘生不知为何将他看得极紧,每隔两三日便要过问行踪,一旦他一段时间联系不上——比如今日这种——便要生气,气性比幼时练剑输了还大。
谢云流几番试探,李忘生只以“学业繁忙”搪塞。他不好打扰师弟备考,只得将疑虑按下。直至高考结束又填报完志愿,他便迫不及待地将人带着出了门,一来践行很久以前约好的毕业旅行,二来也能借机散心,看看能否修复一下莫名冷淡的关系。
这招确有奇效。这几天他们从西安一路行至云南,看了不少迥异于西安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异乡风物渐次抚平李忘生眉间褶皱,待他总算拾回几分往昔温软。谢云流正自幸喜,不想昨夜故友急电求助,他见人睡得安稳便未叫醒,匆匆留了信息出门,谁料山间信号阻滞消息未达。待下午忙完归来才发现一夜回到解放前:师弟又生气了。
得,哄吧!
正打算抖擞精神再接再厉,肩膀处忽然被人轻拍了一记,伴着声满是惊喜与诧异的招呼声:
“小谢?真是你啊?!”
谢云疑惑转头,瞧见来人也是惊诧:“老陆?”
李忘生随之抬眼望去,见来者是两个三十上下的男女,气场亲近且圆融,应是夫妻。同谢云流打招呼那人虽是亚洲人长相,但面容深邃,鼻梁高耸,瞳孔是国人罕见的深琥珀色,应是混了些西方血统;女子面容姣好,气质不俗,对上他的视线时微微颔首,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是师兄的朋友?
这时谢云流已站起身,同对方握了握手,招呼两人,“你们怎么在这儿?来旅游?”
“哪有那个闲暇?我和我夫人来这边办点事。”男子苦笑着摆了摆手,目光自然看向李忘生,“这位是?”
“我师弟,李忘生,之前同你提过。”谢云流拉着李忘生向两人介绍,“忘生,这是我朋友,姓陆,陆危楼。这位是他的夫人洛樱洛女士。”
“原来这位就是你之前常挂在嘴边的小师弟。”陆危楼颇为兴味地向着李忘生伸出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幸会。”李忘生也起身打了招呼,走到谢云流旁边,将一侧位置让出来给他们夫妻两人,同时不着痕迹打量来者,目光在洛樱微蹙的眉心上微微一顿,悄然收回,同谢云流一起落座,又招来服务员添了新的茶水餐具,正好拼个桌一起用餐。
陆危楼则吩咐服务员加了几道菜,转头对谢李二人道:“他乡遇故知纯属意外之喜,这顿务必让我请客,两位想吃什么别客气!”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谢云流挑了挑眉,“这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打什么主意呢?”
他这老友向来信奉“悭吝是商人的美德”,日常虽称不上吝啬,却也着实不是个大方的人。这会儿如此主动要求免单,显然别有所图。
陆危楼哈哈一笑,并未解释,反问他道,“说来除了年前那次,咱们也有半年未见了,你最近怎么样?钟老那边的事儿做完了?”
钟老指的是谢云流的研究生导师钟不归,在历史与考古研究这方面颇有声望,谢云流作为他的得意门生,平时也颇为繁忙。正是因此,他这半年里才一直没腾出空与忘生谈心。好不容易趁着暑假出门,没想到却接二连三遇见熟人,摆手道,“告一段落了,余下的事儿老钟不用我跟,正好趁机散散心。倒是你——”
他拎起茶壶给新添的杯盏注水,透过氤氲雾气看向陆危楼:“你不是在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挂职么?云南这趟是公差?”
“算是私事。”陆危楼苦笑一声,接过谢云流推来的杯盏,目光看向身边的妻子,“洛樱的堂哥洛成江半个月前来云南做民俗调研,结果在云贵交界处失联。当地搜救队找了十天毫无线索,岳母急得住了院,我们这才请年假过来。”
“洛成江?”谢云流略一思索,“是那位研究西南巫蛊文化的洛教授?我在《民俗考据》期刊读过他的论文。”
“是他。”洛樱点了点头,叹息道,“我堂哥很喜欢研究民俗文化,这两年尤其对苗疆风俗感兴趣。他这次来云南做了不少准备,出门时还带了两个学生,谁知自打到了云南便音讯全无。”
“半个月?报警了吗?”
“报了。”洛樱看向李忘生,“警方那边只查到他们最后在昭通落脚,旅店的监控显示他们离开时活动自如,且并无他人陪同,显然神志清楚。之后他们租了辆车进山,而后就失联了。”
“警方那边找了几天,只找到了停在山脚的车。”陆危楼接过话头,道,“之后有人进山寻找,不但没能找到半点线索,还失踪了两名年轻辅警。警方觉得这事儿奇怪,请了玄学科的专业人士,又将结果告知给我们这些家属,我觉得这事儿蹊跷,就陪洛樱一起来看看。”
涉及玄学,这事儿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失踪案了。谢李二人对视一眼,隐隐猜到陆危楼无事献殷勤的理由:“你将这事儿告诉我,是想让我去瞧瞧?”
“知我者小谢也!”陆危楼神色诚恳,软下语气看他,“你的本事我亲眼见过,在玄学圈那也是顶尖的人物,相请不如偶遇,你看能否出手帮兄弟一把?报酬你尽管开口,即便找不到人,我也断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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