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陆危楼的饭，果然没有一顿是白请的。”
谢云流轻舒口气，摩挲着水杯，道：“可惜你来得不巧，我这段时间另有要事，恐怕帮不了你了。”
“哦？”陆危楼倾身上前，“不是说在休息？若是遇上了麻烦，我或许可以相助。”
“麻烦倒是没有，”谢云流身体微微侧向身边的李忘生，语气温和，神色自若，“就是答应了要好好陪师弟完成毕业旅行。承诺在先，不便失约。”
李忘生捧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况且以你的人脉，想找人帮忙并不难吧？”收回视线后，谢云流重又看向陆危楼，“我记得你们单位就有不少相关人士。”
“但是通晓阵法的却没几人。”陆危楼轻叹口气，“实不相瞒，成江——也就是我那位大舅子失踪后，我就跟玄事局求助过，他们也曾派了几位专家来帮忙，结果寻到成江他们失踪的位置后，他们便也失踪了。”
“哦？”谢云流顿时坐直身体，“玄事局的人都失踪了？”
陆危楼苦笑道：“是啊！最后失踪的那位燕大师曾说，那个叫作‘乌路泽’的地方环绕着一座大型天然阵法，他没把握破阵，特地嘱咐我说，若他进去后也没出来，就找个阵法大师来帮忙。但燕大师已经是玄事局中排行前列的阵法大师，连他都深陷其中，其他人显然都不行。”
“阵法？”谢云流总算知道他为何找上自己了。若说其他能力，玄事局藏龙卧虎，能者辈出。可这阵法一道，他至今还没见过除师父外谁能强过他的。
而且还是天然阵法……
察觉到他对此感兴趣，陆危楼忙再接再厉：“我见过的人中，你的阵法造诣是最好的，所以特地寻人问了你的下落，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你刚好在左近旅行，我才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此。”
谢云流了然嗤笑：“所以压根就不是什么‘偶遇’。”
“事急从权，还请见谅。”陆危楼抬手给他斟茶算作赔罪，目光却在两人之间扫过。以他的精明，自然察觉到眼前这两人间微妙的氛围，心念电转，已神色恳切地转向李忘生，“若非实在束手无策，我也不会厚着脸皮开这个口。小李道长，方才听您说此行是毕业旅行？不能否请您二位暂且拨冗相助一二？这旅行所需的一切开销，包括后续补偿，都由我一力承担！”
他姿态放得很低，眼神恳求地望向李忘生，又补充道，“洛教授是我的妻兄，也是位醉心民俗文化的好学者，他带的学生也才二十出头，与两位年纪相仿，如今生死未卜，我实在揪心，所以……”
洛樱也道：“我二人自知所求突兀，但也实在是有些走投无路了。求求二位道长，帮帮我们吧！只要有一线希望……”说着眼底泛起红意。
谢云流皱了皱眉，欲要阻止：“老陆——”
“两位可有洛教授的贴身物事？”李忘生与他几乎同时开口，察觉到谢云流不解的视线，也只是不动声色地轻碰他膝头，目光仍看向陆氏夫妇。后者精神一振，忙递了个盒子过来：
“这个！这是我哥随身带了几十年的旧物——”
李忘生伸手接过，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摆放着一块精致的旧怀表。他并未将之取出，而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只冰凉的旧怀表表壳，捻起一缕残留在其上的气息，另一手掐诀感应片刻，方才开口：
“坤上震下，泽雷随。水泽之上，雷行其中，随波逐流，不得自主。”他睁开眼，眸中一片澄澈的洞明，直接给出了结论，“洛教授还活着，气息被困于西南方一片水汽极重的林地之中，生机未绝，但处境危殆，如陷泥沼，不得脱身。”
“是那里！小李道长真乃神算！”陆危楼面露喜色，道，“‘乌路泽’正是位于那处！”
李忘生微微颔首，再次将目光投向谢云流：“卦象凶险，迟恐生变。”
这话言外之意谢云流自是明了：相比救人一命，显然师弟更倾向于前去救人。当下不再迟疑，轻吐口气转向陆氏夫妇：“罢了，既然我师弟松口，帮你一把也不是不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他抬手止住了陆氏夫妇的连声道谢，正色道：“尽人事，听天命。情况如何还不确定，我们也只能尽力相助，却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已经足够了！”陆危楼长舒口气，露出真切地感激之色，“事不宜迟，两位方便的话，明早咱们就出发可否？一应出行物资均由我夫妇二人准备，两位只需备些我弄不来的玄门物资即可。”
“可以。”
……
“前方就是乌路泽，是一片位于山坳当中的野生湿地，树木林立，沼泽丛生，建国以前就人迹罕至，想来正是因那天然阵法之故。我特地租了直升机来，就是想着居高临下去观，或许能找到阵眼。”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陆危楼已将他所掌握的线索尽数道来。此刻到了目的地，便忙不迭拉着谢云流向下看：“只可惜此地满是参天古木，燕大师当初也是看了许久才勉强找到阵法痕迹，多的却是没有了。”
谢云流并未回答，只眯起眼观察着周遭景象，不时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写写画画。看了片刻，才刚有些头绪，却见飞机开始下落，不由皱眉：“怎么回事？”
陆危楼道：“前方磁场有异，电子产品一靠近就失灵，无线电也无法使用，所以只能在外围降落，再靠近点就危险了。”
正如他所言，直升机降落后，谢李二人一下飞机，就发现此处信号极差，若有似无，两人随身携带的罗盘指针更是疯狂转动。谢云流眺望山势，又结合方才所绘草图，不由赞叹：
“这阵法虽应该是借助了周围的山势和树木来布置，藏得如此深，难怪困住那么多人。”
陆危楼一惊：“你是说，这不是天然阵法？”
“天然还是人工尚不好说，要破阵还得进入其中才行。”言罢抬手指向其中某个方位，“我仔细看过，此地节点生机盎然，从这里进入最为合适，应该是个小生门，具体如何还得入内瞧瞧。忘生，你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说完便要走向那边，不想才一迈步，身后忽然传来拉力，转头看去，才发现是李忘生扯住了他的包带。
“一起去！”少年眉头微蹙，语气执拗。
“我只是先去看看，并不深入——”谢云流本想拒绝，对上他的视线时微微一怔，举手妥协，“好吧！不过说好了，你得跟紧我！”
李忘生应了一声，收回扯着他包带的手，抬步跟上。
他二人互动自然，陆危楼却看得好笑，只觉这对师兄弟相处模式过分黏糊，若是平时少不得调侃两句，然而此刻有求于人，只能咽下嘴贱的冲动，跟着走上前：“我也一起去吧，好歹有个照应。”
“算了吧，你又不是玄门中人，进去只能拖后腿。”谢云流毫不犹豫拒绝，一边调整身上装备一边道，“我们两个至少能自保，如若学艺不精陷入其中，你还可以去华山寻我师父。”
陆危楼满心不服，本想反驳，听到最后一句才挑挑眉，强行咽下驳斥的话语：“行吧！那我就不进去了，先在这儿等着。三天，三天后如果你们还没出来，我就派人去华山请救兵。”顿了顿，还是道，“万事小心，自保为上。”
“我可惜命得很！”谢云流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径自拉着李忘生走向密林当中，姿态潇洒，仿若郊游。
陆危楼被他轻松的模样感染，不由失笑摇头，目送两人的身影进入林中后，才从衣袋中摸出香烟点燃叼入口中。
谢云流这人矫情得很，从以前就不喜欢闻烟味，如今带着师弟出门，更是严禁他在车里吸烟。一路走来他已忍了许久，这会儿总算能毫无顾忌吞云吐雾。不想香烟才点燃，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似有如无的脚步声。他心头一凛，侧目望去，待瞧见来人时忽然一怔：
“你——？”
来人循声望来，视线相对的瞬间停下脚步，偏头打量他片刻，缓缓开口：
“你好，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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