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时光匆匆，转眼已到洛风开学的时间。尽管万般不舍，洛家父子还是要辞别众人离开了。
“回去后，这枚‘清心符’贴身收好，若觉心神不宁或看到异象，默念我教你的口诀即可。”
纯阳观门前，李忘生拉着满脸依依不舍的洛风边温声叮嘱，边将一枚精心雕刻的桃木符放入洛风掌心，又取出一个迷你卦盘，“这是你师……谢道长送你的阵盘，与符牌放在一处，关键时刻可用来保命，别弄丢了。”
“我送你的剑随身佩戴，寻常鬼祟近不得你周遭。”祁进也道，“若真有危机，记得我教你之法。”
洛风用力点头，努力将一张小脸绷出认真之色：“嗯！我都记住啦！”他珍而重之地收好三人赠送的物品，期期艾艾地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李忘生身旁那道身影，“李道长，谢道长……我、我还能再来这里玩吗？我舍不得你们，还有祁道长……”
谢云流闻言唇角微扬，习惯性地想屈指敲他脑门，手伸到一半却变指为掌，在孩童毛茸茸的发顶揉了揉：“当然可以，你想来随时来。”
感受到头顶那带着安抚力量的触碰，洛风双眼一亮，下意识伸手去拉他手指：“谢道长，我能碰到你了！”
“傻小子！”谢云流任由他拉着，另一只手在他额心轻轻一弹，“这才哪儿到哪儿？等我修炼完，还能扛着你到处跑呢！”
“嘿嘿！”洛风喜不自禁，仰着小脸看他，双眼晶亮满是期待：“那……那谢道长，我可以跟你学这些法门吗？”他小手比划着，模仿出不伦不类的几招剑法，“我也想变得像你这么厉害，再不害怕那些东西，还能打跑坏人！”
李忘生微微一怔，祁进抱臂旁观的身影也顿住了，目光复杂地落在洛风身上，又飞快扫过谢云流。洛成江更是心头一跳，急忙上前按住儿子的肩膀，语带歉意：
“风儿！休得胡言！几位道长是何等人物，岂能轻易……”他斟酌着措辞，生怕冒犯了高人，“收徒之事，讲究缘分法度，不可儿戏——”
“有何不可？”
他话未说完，谢云流却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句话以魂力发出，便是洛成江也能清楚听见。他无视对方诧异望来的视线，看向洛风的眼神带着分明的笑意：“你想学，我便教。我很乐意收下你这个徒弟。”
“真、真的吗？！”
洛风小嘴微张，眼中迸发出鲜明的惊喜之色：“谢道长……不，师父！师父！”他激动得小脸通红，毫不犹豫跪下身，便冲着谢云流“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还想再磕，已被李忘生温柔拉起，替他擦拭额头白印：
“这么用力，疼不疼？”
洛风飞快摇头，笑容几乎要咧到耳后根，脆生生喊他：“师叔，风儿不疼！”
小机灵鬼！
李忘生被他这句“师叔”叫得舒心，偏头去看谢云流，见他双眼微红，心下感慨：师兄看来很是高兴，前世遗憾今生得以再续，这份师徒缘分还真是天注定。
洛成江也颇为惊喜。他早就从陆危楼口中知晓纯阳观藏龙卧虎，这几日更是多少窥见些神通之处。儿子能有这般造化，委实是天降福运，激动之下，这位素来儒雅的教授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这、这……犬子能得谢道长青眼，实乃天大喜事！只是这拜师仪式着实简陋，太委屈道长了！待中秋，中秋佳节！我们定会再度上门，补个正式的拜师礼！”
谢云流对仪式排场向来兴趣缺缺，但见洛成江父子都如此热切期盼，洛风更是眼巴巴地望着他，拒绝的话便咽了回去，颔首道：“也好，中秋便中秋吧。”
得了准信，洛家父子更是喜不自胜。洛风一步三回头地被父亲牵着手上车，直到车子启动，仍趴在后窗上向着他们不住挥手。谢李二人并肩站在观门前，目送着那辆车渐行渐远，眼中都带着些许怅惘。
“怎么，舍不得？”
转身瞧见一旁倚着门框沉默抱臂的祁进，谢云流轻咳一声，“你若实在挂念，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
祁进神色古怪地横了他一眼：“……你想追便追，与我何干？”说着轻哼一声当先转身回返观中，耳根却似乎有些微红，瞧来倒比平日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生动许多。
“德行！”谢云流不爽地轻嗤一声，这厮分明日日与风儿玩在一处，当他瞧不见么？舍不得就舍不得，有什么不敢说出口的？
李忘生顿时轻笑出声，目光在两人之间略一游移，神色欣慰：看来无论是师兄还是祁师弟，都在努力放下前世的仇恨与芥蒂。
甚好。
听到师弟的笑声，谢云流不解转头：“笑什么！”
“师兄，你吓到祁师弟了。”李忘生含笑摇头，语气却无半分责怪。
“有吗？我看他挺精神的。”谢云流不以为意，魂影悠然飘近，虚虚挨蹭着李忘生的肩，“走了，回去泡茶。”
李忘生任由他蹭着，偏头看他：“师兄很开心？”
“当然。”谢云流毫不遮掩自己翘起的嘴角，“风儿回来这么大的喜事，我当然高兴。”那句“师父”一入耳，仿佛打开了前世今生的桎梏，他恍然惊觉，原来先前所谓“洒脱”“看开”，不过是装模作样的自欺欺人，如今风儿正式拜师，他才真正感觉到何为顺心如意。
有师父，有师弟，有徒弟——这才是他真正的“家”。
是以此时此刻，谢云流只觉人生圆满，无形的尾巴几乎要翘上天，绘声绘色聊起了未来的展望：“……回头得先给他布置些功课，等中秋再来正好考较，看他有没有偷懒。”
李忘生顿时莞尔：“师兄莫要太严，风儿还小，循序渐进便好。”
“我有分寸。那孩子有前世修为打底，今生资质要好得多，到时……”话到一半，他原本已半凝实的魂影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面色骤变，骤然转身看向后方！
李忘生吓了一跳：“怎么？”
“我送给风儿的防护阵盘被激发了！”
谢云流边说边冲向观门所在，然而有道身影比他还快，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我去瞧瞧！”人已消失无踪，正是祁进。
李忘生惊了一跳，亦觉心神不宁，他下意识抬指算了一卦，脸色顿时也变得极为难看：
风儿出事了！
两人再无言语，身形同时掠向观外。才跑到公路尽头，便见祁进扶着个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的男人仓促归来，竟是才离开不久的洛成江！
与走时的整洁衣着不同，此刻的洛成江的眼镜歪斜，衣衫凌乱，见到两人时脚下一软便要跪倒，被李忘生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却仍浑身颤抖，整个人如同刚从噩梦中惊醒，眼神涣散，满是恐惧与绝望：
“救救……救救风儿！那人……南屏山，他说、他说……”
“洛教授你别急！”李忘生忙给他渡了一道温和气劲，助他稳定心神，却发现他身上带伤，心脉受损，眉头蹙起，“你受伤了？”
谢云流亦叠声追问：“发生了何事？风儿怎么了？！”
“风、风儿……被抓走了！”被内力一激，洛成江猛地回过神，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李忘生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嘶哑且颤抖，“是个小孩！不，不是小孩！是怪物！他突然就出现在车子前面！就那么凭空出现！”
他语无伦次，恐惧与绝望让他难以组织语言：“车子、车子像撞进泥潭……动不了，然后，然后风儿身上亮起好大一片金光！像个罩子，把我们……罩子挡住了那怪物抓过来的手，可……没用！没用！”
他忽然痛哭起来，眼中满是惊惶：“他只伸手抓了几下，罩子就破了，‘啪’的一声——风儿就那么被他抓走了！我扑过去想救人，可我抓不住他，我……咳咳！”
说到这里，洛成江再也忍不住，痛苦地捂住胸口咳嗽起来，粗粝啰音响在喉间，听来着实痛苦。李忘生不得不以内力助他稳定心神，尽管心焦不已，却也知晓他现在的情况，怕是问不出什么，干脆看向祁进：“祁师弟——”
“是玄阴子。”祁进面色也极为难看，“我赶到时只来得及救下洛教授。那厮速度太快，带着洛风直接遁入虚空，我追之不及，被他逃了！”
他眼中寒芒闪烁，显然也为未能及时救下洛风而懊恼。谢云流更是怒意大炙，忍不住怒声叱骂：“没用的废物！”也不知是骂他，还是骂自己：他精心制作的防护阵盘，竟然没能护住重要的人！
但凡能再坚持几息……
说话间洛成江已缓过神，像是想起了什么挣扎抬头，死死盯着李忘生，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他临走前让我带句话，说——想要风儿的命，让李道长三天之内，独自一人去南屏山天子峰见他，过时不候！”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面色却是一片惨然：很显然，这局是针对李忘生而来，那人抓住风儿，分明剑指李道长！
纯阳观究竟从哪儿惹来这么一尊煞神？
“天子峰？！”李忘生眉头微蹙，对这个地点毫无印象。谢云流与祁进却是眉头紧皱，对视一眼，显然都记得那是个什么地方。
瞧见两人反应，李忘生神色一凛：“你们知晓那是何处？”
“当然！”谢云流攥紧拳，目光阴郁：“那地方——我想起来了，我和那厮，早在前世便有累累血债，就在那天子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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