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时有能力对松阳做什么前,松阳又拐去吉原转了一圈。
夜王回家种地了,本来准备接替他的神威也回家种地了,吉原可以说群龙无首,这么大一块肥肉,却没有哪个利益方能一口吃下。
松阳对剥削女人的皮肉钱没兴趣,但他也不能就这么解散吉原,毕竟,也确实有人除此之外无处可走。
自治?不不不,吉原的武力情况,想自治还是太扯了。
所以只能是有限度地自我管控。
“日轮、月咏,”松阳看着面前的名片,“你们算是代表吉原来谈判的?”
“我们确实代表吉原,”日轮苦笑,“但您算是哪一边的?”
“……攘夷浪士吧。”松阳琢磨半天,发现想要让吉原保持稳定且相对自主,只能靠他的武力;但他也不能打白工,要她们的钱又没用,“真出问题的话我会帮你们解决,你们帮攘夷浪士。”
奇怪的同盟用奇怪的方式结成,结成的第二分钟,松阳指指她们身后:“那个忍者是你们的人吗?”
地雷亚,出师未捷身先懵。
“你?吃她?”松阳问出他的来历和来意,怀疑地看看旁边的月咏,“你说的是哪个吃?”
“就算这里是吉原也别理解成那个啊!”
“物理的吃也太……你当现在是几世纪啊?”
“我是说精神!精神上的!摧毁她,来获得我的满足——”
“你的精神不太行,我觉得工作会让你获得更多的充实和满足,”松阳敲定他的未来,“你劳改罢。”
地雷亚,一款扭曲的月咏厨,一个本想把整个吉原投入火海的忍者,现在成了吉原的常备守卫力量。
太好了,松阳评价,这样吉原需要找他的破事可以少很多。
莫名其妙就把一个大长篇跳过的松阳晃回万事屋,一开门,银时杵在门口,像块望夫石。
“啊……银时?我出去很久吗?也没有吧……”
“也就失踪了那么两三天。”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偶尔有点自己的工作很正常嘛。”
“你的工作是去哪?将军府?”
松阳关好门,脱下外套,慢悠悠地歪过头,按着自己的嘴角,做出思考表情。
“其实啊……我的工作是……”
算是什么呢。
德川家康给他的工作确实是领导天照院、成为幕府的利刃。这份工作延续了很久,久到他开始发觉,德川家康的命令已不再具有效力,任何任命书对他而言都已并非束缚。
当初把他留在那的,是捕获杀人鬼的德川家康给予他一个身份和位置。而后来,他留在那,仅仅是因为他无处可去。
“……一开始,是忠诚,如果存在的话。后来,是为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努力,虽然也不够安全。再后来……是给你们当老师。”
“给我们当老师可没钱拿。”
“但是,就像你说的。扮演一个无害的老师,就能获取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松阳叹息,“人常常为了撑起自己的家而奔波,所以,即使是用骗,获取家的方式就是我的工作。”
“……我并不觉得你当时在骗我。”
“你说得对。因为当时我真的觉得自己会死。我知道我不可能存在太久,所以我将你们作为种子埋下。但是,银时……我还活着。我偏偏还活着、还有时间去思考和变化。我偏偏……不能再放任我。”
“你之前好像说过,”银时从后方搂住他,这孩子比他矮,就更用力地抓住他的手,“你背叛了你自己。”
“银时……”他愣了愣,轻声道,“我,如果只是作为你们的老师存在那短短的时间,就没必要思考太多。我只需要延续,或者彻底终结。但是……这两方都已经失败了。我不得不重新成为我,来反刍作为老师的经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就会对‘吉田松阳’产生质疑。我不得不思考,我是否做错了,或者我是否在宣扬对我自己不利的事。而且,因为我当时就是在将终结的种子交给你们……我必然宣扬这些。”
“现在,你并不相信你教给我的东西?”
“……我相信。只是,它不适用于我。刀保护不了我的生命,也保护不了我的灵魂。银时……想要乐观地活下去,真的需要勇气。我,并不是那么勇敢的人。”
“松阳不够勇敢吗……”
“是啊。当我还只是松阳,我可以藏起我的懦弱,因为我不需要坚持太久。但是,一旦‘强撑’变得不知尽头,就很难再撑下去。我能撑多久、能撑到什么时候?伪装的强大总会被戳破。总有一天……我只是在色厉内荏。”
银时抓紧他的手,吻他的手指。和高杉恭顺地亲吻指尖不同,银时在咬他的指节。
“松阳,你很痛苦,我也一样。你累了,我也一样。……你不知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甚至渴望终结;我也一样。你和我互相抱怨、互相伤害是没有尽头的。在你彻底放弃之前,松阳,抓住我。我会永远向你伸手,而你得记得这一点。”
“……我现在能给你一刀吗?”
“来吧,”银时回答,“因为你在这里,我就不可能比你更绝望。”
他扼住银时的喉咙,将人压在床上,感受掌心的脉搏。每次跳动都像有液体在他耳中翻涌:他们的脉搏似乎是一体的。
像是古老的、遥远的海洋。
脉动仿佛是生物从海浪中继承的韵律。
他慢慢松开快要窒息的银时。
“银时……我是真的恨你。你的选择总是别人,而非我。你会为了你的朋友阻止我,会为了我的灵魂阻止我……唯独不会为了我而追随我。”
“那你是谁?”银时哑着嗓子反问,“松阳,你没发现你刚才说的东西里,一直少个主体吗?……我为了别人牺牲你?不,松阳,你是我的一部分。我为了别人牺牲我……同时牺牲你。”
松阳指尖一跳。
“我确信我了解你的灵魂。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你找到我时,你的情绪没有作假。你与我之间有相似之处,你的意志在我之中延续——所以,我的判断也就是你的判断,我的抉择就是你想要我做的抉择,你恨我?松阳,你在恨你自己。你在恨你的选择放弃了你自己存续的可能。”
“闭嘴。”
“我不是个好学生,但我是‘你的学生’。你要我赶超你、要我杀死你,所以我那么做了,松阳——是你自己斩断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你要我站在你的对立面。你在恨我什么?你遇到了什么?你是预知到我对你拔刀相向的未来吗?松阳,那是你选的未来。”
“……闭嘴……”
“你不敢承担。你懦弱到不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恐惧面对自己的话、自己思想的延续、自己埋下的种子。你怕我,松阳。你只是怕我。”
眼泪打在银时脸上。
为什么啊。明明什么都没说,但银时知道。银时看透了。
“我、我……”
“你畏惧桂,因为他延续了你对这个社会的期望。你恨我,因为我履行了与你的约定。你唯独不怕高杉,因为只有他,忽视你的想法、无视你的要求,为了他自己而燃烧。你对他没有任何责任,而对我们,你有。”
“闭嘴啊!!!”
他开始干呕。对自己的厌弃第一次突破精神防线,展现在躯体上。够了。别再说了,别再……
“我知道了啊……我知道……别说了,我不想听……”
虚在他脑海中抱紧他。从后方,就像那场战斗里他从后方抱住虚一样。
“我只是……想要有谁……”
……帮帮我。
太漫长、太痛苦了。永无止境的生命、永无宁日的死亡。
谁来救救我、谁来帮帮我。
不要……只是用刀剑、用排斥和仇恨面对我……
“我埋下了终结的种子……可是,银时……我不希望它真的发芽……”
为什么。
他经受的这一切,为什么到最后,是用他的死亡来偿还——
而不是那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我不想死。”他低喃,“我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去死啊……为什么,你看不到这个啊……”
银时真的闭了嘴。他有些手忙脚乱:松阳真的在哭。带着仇恨与迁怒,但也同样带着真正刻骨的悲伤和绝望。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指出问题是一回事,解决问题是另一回事。松阳在为什么而绝望?
“面对啊承担啊,说得简单……我面对什么、承担什么?口口声声的正义,就只在我是罪人的时候存在吗?!”
“松、松阳……”
“那你看看我!你看着我啊!”他拽开自己的领口,指尖挖进血肉,伤痕在诞生的同时愈合,“你看看我……留不下罪证,所以我就不是受害者吗?我杀过人,所以杀过我的就能颐养天年吗?!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需要承担?就因为他们都老死了吗!”
他挖出伤痕。但是每一道伤痕都无法留存,他依旧活着,健康、干净,毫无伤疤。
“保护我?银时……你怎么保护我?我受伤的时候你在哪?你根本就还不存在,银时……你根本、你根本就是……太晚了……”
太晚了。他与银时都太晚了。于是爱与微笑的人格只能引导终结,而宣誓保护的人只能面对积累如深渊的罪恶循环。
“……来不及了。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也不能原谅别人。哪一个都不行……一起毁灭就是清算,人类……”
“但你不是还没开始毁灭世界吗?”
“早晚……”
“别说什么早晚。以前的事……无法更改的,就只能糊弄过去。装傻,充楞,在有东西因它而找上你之前假装潇洒……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吗?要是真的不死,那就更好。熬到和你有仇的那一代也老死就好了。”
银时搂住他的脖子,向上探头,两人的唇轻轻触碰。
“还有啊。什么太晚了……现在说清,就不算晚。银酱还是那句话,银酱会保护你、会帮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至于过去,银酱会努力让它追不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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