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知道,虚很在意银时。
不是说他不讨厌银时。虚的讨厌不会变成喜欢,但虚的喜欢会因危机感等比代换成讨厌,又会在这脆弱的“喜欢”受到一点波折时变成更多的厌憎。
但厌憎也是一种在意。
战斗里,那么多人、那么多话,他最在意的也就银时那一句“没有师生”。
为什么?你——从尸体堆里被救起的、活在普通人类视线外的、小小的“食尸鬼”,要站在这?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是同样的生物?你就这么忘了是谁排挤你、畏惧你,又是谁救了你?
好吧。在银时眼里,他不仅不是松阳,还是杀了松阳的凶手。
拼死也要救下他的人,想救的终究不是虚。
可是,银时——你不救下虚,又怎么救下松阳?你不看到虚的灵魂,又怎么守护松阳的灵魂?
你为刺痛虚而说的每一句话,都同样是刺痛松阳的刀锋。
虚的情感总是很别扭。他会因此受伤,也会因为刺痛松阳而冷笑,再因为银时并不想伤到松阳而冷笑第二遍,并同时因为松阳与他同为一体,而第二次受伤。
然后,他会把这一切用淡漠抹平。
他维持他的空虚,带着伤痕,但假装自己没有受伤。
他总能撑到伤痕结疤,变得细小、不起眼,然后遗忘。
但这一次,松阳想尝试治疗它。
要治疗,就不可能回避银时。
……话虽如此,现在不是他回避银时,是他做好心理建设来了,银时不在。
万事屋总是很忙,今天他们又去了真选组玩什么捉鬼,一听这个名头,就知道他们晚上可能也不会回来。
松阳选择继续楼下小酒馆。
天照院的前首领不会被动等待,银时不在,那就别怪他旁敲侧击搞情报。
情报搞到啦,你的学生现在是个废柴大叔啦,天天打小钢珠付不起房租啦,一把年纪口味还超甜啦,血糖过高蚊子都盯着他咬啦。
松阳看着自己的冰水发呆。
虚都笑不出来了:“他怎么回事?”
“可能……是我的问题。”
在“松阳死在学生面前”这事上,松阳责无旁贷,虚更不是无辜之人。他们共同造成了问题,而这个问题总会反噬他们自身。
松阳慢慢转动杯子,冰在水里晃动。精神世界里,他同样坐在吧台边,而虚坐在他身侧。
“我教给他的东西束缚了他。”
“你本来就是打算束缚他,要他杀掉我们。”
“……我很残忍。”
“对我们的平均水平而言,不算。”
“你在安慰我?”松阳新奇地看主人格,看到立刻别开的脸。
“怎么,打算在一千岁给自己加傲娇属性?”
“我只是在忍着不揍你。”虚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像隐约的怒吼,“别自作多情。”
“坦诚点嘛。”
“坦诚和装傻相冲突。别说得好像你很直白。”
“啊……别扭和傲娇不是一个属性,我懂。”松阳继续转杯子,“不过有一点可以直球。”
他等着虚转过脸,直视对方的眼睛,轻声道:“我爱你。”
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将要发生什么。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会为实现你的愿望而努力,我会作为你的一部分与你同行到最后。虚,我爱着‘我自己’。”
“……闭嘴。”
“我并不牢靠,但你可以依赖我。”
“已经依赖得够多了。”虚小声嘀咕着转头,又一次逃开视线。松阳便笑着继续转杯子,明亮的光随着冰块弹跳,在两人之间洒下摇晃的斑块。
“再多一些吧。”
“还能怎样啊……我又杀不掉你。”
“确实,你连终战都没搞定我。”松阳拉过对方搭在吧台的手,扣进自己掌心,“所以,你能认可我吗,主人格?”
虚的手在他掌心颤动。
“认可你?……我?”
“嗯。接受我的行为、思考我的话语、承认我是你的一部分。我知道这很难,但可以吗?”
不可以,虚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说。他和松阳究竟是不一样的。他做不到。他没办法像那样真正地笑着面对人类,即使只是几个孩子。
他不是构筑私塾、照亮那些孩子的人。
他与那些孩子的关系,仅仅是——
——灯笼落地、刀剑归鞘。
“为了我的学生,区区一两个国家,还是能颠覆的。”
——那一天,他睁开红色的眼睛,这样警告。
“……他们只见过我一次。”
“和他们没关系。比起他们接不接受,对我而言,更关键的问题是,‘我们自己’接不接受。你已经看到了那些努力的人,已经被他们正面击败过一次,虚,能放下你的成见了吗?”
“我不敢。”
“我来。”
虚没再回答,但交扣的手用力握了握。
松阳露出真心的笑意,刚要松手,就听对方小声道:“你也不敢。”
松阳吸了口气。
“我尽力。”他将虚的手握得更紧,“我会为你而努力。”
“为了你自己。”
他将对方的手拉到唇边,轻吻指尖。
“你就是我自己。”
银时扛着钓鱼竿回来。
钓个鱼都能遇到河童,这运气给谁谁要啊。
他还没上楼,就发现锁被人撬开了。之前也被撬开过,但那次他以为小偷没找到任何值钱东西就走了——阿银的家可真是招小偷欢迎啊。
新八已经回了道场,他和神乐对视一眼,一起点点头,慢慢靠近门,猛地拉开——
神秘访客就站在厨房边。他们同时冲进大门,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一个抓胳膊一个锁喉,配合默契,十分有效。
然后被一起拎着脑袋往下按,对方似乎想把他们锤地里,但这毕竟是二楼,楼下还有登势的酒馆,于是他们又被提起来,一起挂到墙上,像两件不太干净的衣服。
神秘访客转头进了厨房,端出饭菜。香味立刻说服神乐叛变,她迅速挣开挂钩,开始帮忙端饭碗。
像十年前每个冬日,天黑得早,长发的身影会在黑暗里准备好饭菜,叫他:“来吃饭。”
那时候,他会一边抱怨松阳“怎么看得清”一边点灯,就像现在,神乐打开灯,光照进绿色的眼里,变成一片柔软的金黄。
银时从挂钩上掉了下来。
他茫然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做梦。
“银酱,这个好吃!来吃饭阿鲁!”
“慢一点,没人和你抢。”松阳直接给神乐端来电饭煲,“有些人还在发呆呢。”
银时揉了揉眼睛。
面前的场景没有丝毫变化,松阳浅色的长发在他眼中摇晃,边缘垂落的散碎发丝显得温和又脆弱。
“松、松阳?”
“嗯。该吃饭了,银时同学。有什么事吃饱再说,好不好?”
他梦游一样坐过来,接过碗,机械地进食。肚子里原本空荡荡的,落进食物,反而更因饥饿抽紧。
松阳。松阳……
“你终于肯来梦里见我了?”
“活人不会魂魄入梦。”
“你还活着,那我埋了什么?”
“替身使者。”
银时想笑,又笑不出来,嘴唇扭成奇怪的弧度。
“松阳……你还是这么喜欢装傻。”
“你喜欢打小钢珠这事,是真傻还是装的?”
银时放下碗,抹了把脸:“好吧,你都特地跑来训我了,阿银戒了就是。”
“嗯。我也去问了医生,你以后不能吃太多甜的。”
“太养生会耽误我见你。”
神乐在奇怪的氛围里左看右看,松阳干脆对她眨眨眼,用口型说:“想整蛊吗?你先睡,明天他早晨他一定尖叫着起来。”
神乐对他比了个拇指,非常银魂日常地扔下银时就回壁橱睡觉。
银时根本没注意。他盯着饭碗——有一段时间松阳一定要他多吃一点,理由是在长身体。他总是很担心松阳没钱供他们吃饭,松阳不承认也不否认,依旧要他多吃,但在他想吃甜食时哭穷。
“……松阳。”眼泪迟迟不肯流出,他的眼睛发涩,“你不想太早见我,是吧?我知道。但是……阿银没办法。阿银真的不想撑太久啊……”
“睡吧,”松阳回答,“我陪你。”
银时放任这场荒诞的梦境。他和松阳挤在一张床上,他靠近对方,抱住对方的胳膊,将脑袋压到对方肩头。松阳单手搂着他,用臂弯做他的遮挡。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抓住对方的头发,慢慢闭上眼。
——并在第二天,发现梦醒了松阳还在,而发出让神乐快乐吃瓜的尖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六 你不去就山,山便来就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