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隐有花香，须佐之男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蹲下身去认真看着蛇神，哄孩子一样说：“莫要逗我，可消食了？”
说着伸手去摸蛇神的肚子。
“别碰，我没逗你。”蛇神躲开须佐之男的手，他如今情感总是外露，原先一分怖意现如今能有七八分，一点喜爱也如火燎原。
须佐却当他是脸皮薄，笑着继续摸，许久不戴手套的指尖称不上柔软，却比刀剑雷闪和生踢猛拽要温柔许多。
蛇神一时有些愣了，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但很快就消弭无踪。天上因为荒的苏醒而冒出的星星一眨一眨，照见须佐脸上未散的笑，若非对立，他总是这样。
笑得不像个神明。
现在也确实不是神明。
“摸着好多了，我不是故意饿着你，樱饼不好消化，烤鱼也油腻，怕你半夜吐。”
“我还没那么脆弱。”
“镇墓兽总是吐呢，他小时候啊，一点都不知道饱，喂多少吃多少，我烤鱼的速度都比不上他吃。吃多了就睡，睡着睡着一歪头，鱼全吐出来了，特别傻。”
想象了一下镇墓兽乱吐的模样，蛇神嘴角扬起一点弧度，但没等须佐看见笑就又平回去了，他半是回忆半怀念，蹲下用手指在地面画。
“这个是镇墓兽在狭间挠的，源氏打扫时修好了，我却记得，你看看是什么意思？”
神兽有自己交流的语言，须佐之男从神兽堆里长大，自然听得懂看得懂，他转到蛇神身后看地上的鬼画符。
镇墓兽从小写字就不好看，这歪歪扭扭一片，一看就是他挠的。
“他是说……嗯？”
“表达思念吗？”
“嗯……嗯。”须佐之男摸摸鼻子，觉得瞒着蛇神不太好，但说出来……似乎更不太好。
好在蛇神没在意镇墓兽到底挠了什么，他只是想起来，顺便画出来，仅此而已。锄头因为刚刚打了动作被须佐放到了地上，蛇神过去捡起来对着花根挖，可惜人小力气小，反被力道甩了个跟头。
正好甩到须佐身上。
须佐之男略叹口气，让蛇神变回小蛇窝在自己胸口，然后拎着锄头把花挖开了，花朵红艳，是一种似火的深红，最外围的花瓣根部绕着一些金丝纹路，蛇神嘶嘶两声，用红线说：“我要花。”
于是花就让蛇神咬在了嘴里。
因为蛇神说里头有人，所以须佐之男没敢用力，把花挖开后就一点点蹭土，直到看见一缕黑发。
是个年轻的女人，发丝乌黑，五官恬静，身上只穿着一件厚重又华丽的外衫，上面绣着白鹤与花团。
“蛇神，这算扰人清净吗？”
“你不觉得她显然死于非命吗？”
“她看上去不痛苦。”
“哪有人死不痛苦？更何况，她这么年轻，漂亮，也不缺金钱。”
两人出去有些久了，晴明不放心，硬抱着荒要出来找，只是抱到一半荒自己挣脱了，红着一张脸理衣服，嘟囔着说：“我又不是蛇神，腿脚没毛病。”
院子就那么大，须佐和蛇神也没换地方，没多久就被找到了，只是两人拎着个锄头，旁边是一个土坑，土坑里躺着一名美貌女子，怎么看怎么像埋尸现场。
荒话到嘴边愣是没说出来，原地打了个嗝儿。
今天的晚饭他还挺喜欢的，吃了不少。
蛇神看他表情就想逗，想开口又意识到自己还咬着花，就缩了缩，试图把花塞进须佐之男衣服里。
原本晴明还算清醒，毕竟这场面虽说吓人但他也没少见，还不至于瞠目结舌，结果话一理顺就看见须佐之男胸口两朵大红花在动，表情瞬间就和荒一样了。
一样的不可置信。
“咳，这是，额，蛇神。”须佐把花，还有咬着花的蛇神拿出来给晴明和荒看看，待他们看清后又塞了回去。
“……”荒总觉得神力带走了这俩人的脑子，他尽力抑制住抽搐的嘴角，只说，“这是谁？”
蛇神终于把花拖进了须佐之男胸口，然后冒着头出来，蛇脑袋白白一个挤在花里，道：“这是巫女。”
“哦？”
“但不是给我的。”蛇神忍不住对荒翻白眼，这小子装月读装上瘾了，头发都梳了一条小辫儿出来。
花枝戳着胸口有些不大舒服，须佐扭了下肩膀试图离花枝远一点，思索着说：“真神陨落，假神出？”
“最肮脏的永远都是人心，她死去的时间并不长。”
晴明觉得有些眼花，他晃晃脑袋，拿扇子抵着额沉吟，最后摇头道：“想不起庭院何时来过外人。”
“不必来。”蛇神咬了一片花瓣含在嘴里，几人只觉得白光一闪，缓过神来就看见须佐被扒了外衣。
那外衣披在蛇神身上。
“这花叫火流金，是须佐之男与我打斗时落下的雷团，力量经花草所收，若是他神力还在，这东西甚至会发光能打闪，不过，也能用。”须佐之男的外衣披在蛇神身上正好，但他不爱穿宽衣，衣服总是偏窄收身，故而遮不住什么，大腿胸口都露着。
须佐暂时不想问花，他往前走几步挡住蛇神，目光闪躲语气也不自然：“人先带去正厅，明日再谈，我现在，咳，带他找件衣服。”
“须佐。”
“嗯？”
“不可失平常心。”荒说完就走了，似是不愿多看几眼，晴明本来就头晕，现在看见蛇神那一头雪色长发就更晕，弯腰抱了巫女就要走。
“我来吧，你们两个看起来有话要说。”
后院一时安静，蛇神伸着指尖在须佐之男背后画圈，须佐只觉得痒，想躲，蛇神却开口阻止，声音听着比方才要冷。
“这是刚刚巫女衣服上的暗纹，我看着像镇墓兽写的那些，你可认识？”
须佐心道这样如何认识？心思都不在笔画上，只觉得各处轻飘，身后手指比花枝还要恼人。
“怎么恢复了？”
“含着花瓣呢。”蛇神如今没有小时候可爱，总透露着危险，他绕到须佐之男面前，将含着的花瓣指给他看。
“脏。”
“武神大人的东西怎么会脏呢？”蛇神话里含笑，面上却冷，只有眼角流转一点光，须佐之男见他如此，不由火气渐长头冒黑烟，蛇神许久没见他这副模样，竟有些怀念。
“我这副模样就如此不受待见？见一回可就少一回。”
“你说什么？”
声音小，散风里了。
蛇神没继续，他提了花出来簪在耳边，本想给须佐之男簪的，但金红在他脸上太怪，只好转给自己。
“花上有你的力量，记得我说过吗？神生天地间，散在植物里的神力可不算散，都好好存着呢。”
“你如何……”
“我如何得知？自然是猜的，连那巫女也是猜的，虽说如今四季不分，但又下雪又下雨，院子里草都没一根，哪儿来这么大的花？至于神力，我这不是亲自试了么，不过一朵花只能用一次，还有一朵，你吃了吧。”蛇神站在须佐之男面前，有一缕头发被风吹到身前，似雪色未消。
他一只手按着衣服，一只手拿着花，身体被深红色的花瓣衬托得不真实。
须佐之男突然觉得红色很衬他，不需多，一点就好。
或是因为蛇神过分白，或是霜雪寒气仍留在这处，须佐之男总觉得这花像梅，细看也像，只是大了许多。
“折梅送君子，蛇神，我算不得君子。”
“那世间谁算得上？你们这种人……算了，不吃我自己收着。”
“……脏，你要吃记得洗。”
“须佐之男。”
“你似乎很喜欢叫我的名字。”
“是你总听见我叫你的名字，还有，君子短命，不当也好。”
蛇神今天说了不少话，毕竟用花瓣上的力量恢复真身并不会损命，就是维持时间短了点。说完“君子论”后，蛇神往前一步抱住了须佐之男，冷香扑鼻，耳鬓厮磨。
“你……”
再然后蛇神就变回了小孩，他呸呸两声把花瓣吐了，皱着脸说：“好苦，我要吃樱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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