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须佐之男只在幼时吃过花瓣，他当时小，对什么都好奇，被食人花吞进肚子后好久都没挣脱，饿得他啃了一口食人花的花瓣。
微酸，不苦，汁液饱满。
他最近总是想沧海之原。
捏了一瓣花塞进嘴里，花汁清苦，有点涩感，总的来说不过分。
“喝点水就好，不要想樱饼。”
抱着花和蛇神回到屋子里，须佐之男打了一盆水给他擦脸擦脚，一边洗一边笑，说像是养了儿子。
“不过我父亲从未如此对我。”
“需要我给你洗吗？”
“暂时不需要你占我便宜。”蛇神腿上的伤好了许多，摸着只剩一道疤痕，疤痕这种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漂亮，它丑陋，不光滑，看见后只会想起疼痛与鲜血，须佐之男看了眼蛇神，不料却对上了视线。
“露出这种可怜表情给谁看呢？”
“屋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蛇神不清楚须佐之男难得的坦率从何而来，他跪坐在床上，把伤疤藏起来，说：“我觉得你有话要说，需要我恢复真身吗？”
伤疤能藏，却不会消失，须佐之男心想蛇神也变了，曾经只有神器才能伤到的身体如今轻易就能留疤，他想在屋里找找有没有药，却被蛇神误以为是拒绝。
不想吗？蛇神歪着脑袋，神情有种动物般的懵懂。
“你很讨厌我真正的样子对吗？”
须佐之男正翻箱倒柜找药膏，猛听见这话想反驳，却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他与那个长大后的蛇神，的确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药膏放在柜子最下层，须佐拿着够了好久才够出来的小盒回到蛇神旁边，不由分说拉出他的腿，用指腹勾了药膏往上涂。
“会不好看的。”
“皮囊不过身外物，你有见过我母神吗？”往日里总是须佐之男说沧海之原如何好，这次却换了蛇神，他将头发拢到一边遮住半张脸，须佐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母神半边美艳，半边腐烂，无数亡魂想要溺死于她的怀抱，沉眠在她的眼中，不过母神谁也没抱过。”
“你也是一样？”
“如果母神抱了我，那你就看不见我了。”死亡与毁灭的神明，越亲近，就越靠近死亡。蛇神把头发放回去，捡起旁边的星星握在手里，他脸颊上软肉未消，笑起来透着傻气，“那段无声无光无息无所知的岁月里，只有一束光是暖的。”
“是你的小宠物吗？就像镇墓兽与我一样。”
“……睡觉。”
却是好眠。
第二日一早沉雾蒙蒙，蛇神醒来后发现还早，他畏冷不愿出被子，就卷在一边玩须佐之男的头发。须佐的头发很顺，就是散着睡了一夜也不见打结，蛇神给他编了两条小辫子，还试图把大红花插上去。
“好玩吗？”
“一般。”
最后两人出去的时候都是满头的辫子，须佐理了一下绑高，露出整张脸来，蛇神坐他怀里看着，突然评价道：“还挺好看。”
“多谢夸奖？”
蛇神却没绑起来，他将辫子顺到脑后，说是这样像母神。
昨日那名巫女挪到屋里后因为温度升高出现了尸斑，晴明检查了巫女的服饰与配饰，发现了一枚刻着“梅”字的木牌。
昨日的花也像是梅，只是大上很多。
说如今神陨妖灭，世间诸乱，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些变化。也总有人需要“神”的名号去奴役另一群人。
没有神，那便敬鬼。
鬼为人死所化，世间只要有人就会有鬼，就算神力尽消了也是一样。蛇神看着巫女脸上的尸斑，总觉得像一片片花瓣。
御馔津……尸斑梅花……
蛇神突然有些头疼，或许不是给鬼祭祀的巫女呢？他把脸埋在须佐之男胸口，疼得面色发白，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取出纸人说：“把这个贴在她额头上，看看她要往哪里走。”
还有什么……
花？
清姬真的是被除妖师所伤吗？蛇神似乎理顺了什么，他拉着须佐之男的衣领，问他：“现在最乱是什么？”
“神力，太阳，四季……”
“对，四季！”冬日梅春茶花，秋日丰收，那便只剩下夏。
须佐之男和蛇神对视一眼，然后扭身出去把御馔津连根带土取回屋里。
如今清姬、御馔津，还有巫女梅都在晴明庭院里，凑齐了春秋冬三季，荒沉吟片刻，拿起了巫女旁边的神乐铃。
“原来荒的舞蹈是月读教的。”须佐感叹一句，荒却僵硬了身体，险些摔到地上。
用神力占卜预言已是做不到，但神乐舞却还能感悟一二。荒手铃轻振，眸中悲悯，缓声道：“以人畜旧神祭祀，唤醒四季亡去魂灵。”
神乐已经把清姬抱来，她看见蛇神后才有些精神，嘶嘶出声。
“所以那日的除妖师，可能是想将清姬捉去当祭品？”
须佐闻声低头，思索片刻道：“大概二者皆有，神明骨对他们来说是不小的财富。”
四季混乱对于人类来说是极为可怖的，无法正常耕种，牲畜少肉鱼也难寻，蛇神尚觉得新奇，可对靠天吃饭的人类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
只是唤醒四季亡灵？
过分荒谬了。
晴明将纸人贴在巫女梅的额上，见她猛地坐起，姿态僵硬地往屋外走去，蛇神见此还有心思开玩笑，说：“幸好没太阳，不然该诈尸了。”
“四季的事，该找季。”
“你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再说现在这情况，就是找到了又能如何？”
“能多张嘴吃饭。”
几人跟着巫女梅在院子里走，只见她在御馔津曾扎根的土地旁边绕了几圈，又在清姬身旁停驻许久，最后蹦进了后院儿的土坑里。
蛇神乐了，指着说：“说不定她是自己来的。”
“不知为何，有些吓人呢。”神乐搓搓手臂，见众人都看她，不由红了脸。
“居然现在才觉得可怕吗？”博雅伸着手给神乐看，道，“我的手都在抖。”
“哥哥胆子变小了？”
“不，是地在震。”
说话间后院儿墙壁开裂似要坍塌，须佐忙抄起荒拎着他领子走远，蛇神低头一看，拍着他肩膀连声说：“松开松开，快不能呼吸了。”
荒这才得以喘息。
只见墙壁里生长出一棵巨大的树木，根生石壁间，花开裂缝里，而巫女梅则与树干混为一体，分不清彼此，只能隐约看见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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