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回答，这范围可就广了。但再广也是以后的事，须佐之男扯下衣服布料帮蛇神包扎好腿上的伤口，他有点不愿意让抱，拎着衣角护好蛇莓在须佐之男后面慢慢跟着。
须佐故意走慢，余光看着蛇神摇摆的身影。
倒是……有趣。
之前两人受过的伤比如今要严重太多了，但当时都不觉得有什么，浑身冒血皮肉外翻都还盯着对方打。
如今想想，如梦一场。
蛇神不知道须佐之男在想什么，若是知道了，可能会说他如今有病一样，总想有的没的。或许是须佐之前不太接地气，他没有蛇神那么的随遇而安。
他会和人类做朋友，却不会放下曾经的骄傲。会适应新的身份，会努力在当下养活自己护好大家。
但他从未想过最差，也从来没想过失败。
蛇神几乎不会去想之前怎样，偶尔说起也是被须佐之男挑起来的，话到那儿了，就跟着说一嘴。
他那些怀念曾经的日子早就混着血水一层层埋进狭间里了。若是两人现在低下头，或许还能窥见当时蛇神挣扎痛极掉下的两滴泪。
相比起来须佐就很理想化，他拥有的一切都太美好，对万物都抱有期待。所以蛇神一次次说他天真，斥他愚蠢。
可天真又有什么错呢？
蛇神突然走累了，他兜着蛇莓没办法伸手，就原地一站。
他知道须佐之男一直在看着自己。
被抱起来的时候蛇神弯唇笑了笑，蛇莓挤在两人中间，圆嘟嘟红艳艳，像一团团小火苗。狭间不小，当年却觉得逼仄，蛇神贴着须佐之男的胸口听心跳，突然在风声里捕捉到一些哭声。
比哭鼠凄厉的哭声要绵软许多，像是小孩在哭。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呢？
蛇神一抬头，就发现须佐之男也在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一眼。
“左边。”
“嗯。”
当年其实没这么多溶洞和岔道，也不知道是人为还是天定，反正蛇神有些不熟悉。倒是没什么生灵，外头枝叶繁茂，里头却最多有几条蝮蛇在爬，花纹也不漂亮，蛇神懒得多看。
哭声只响了一会儿，现在听不见了。弄得两人以为是幻听。
但哪有两个人一起幻听的？蛇神打个呵欠，小声说：“早知道把和菓子吃了。”
“饿了？”
“很饿。”
大概是刚刚恢复原身耗费太多，自然会饿会困。须佐之男腾出一只手来掏鸡肉，往他嘴里一塞说：“我身上还带了，拿东西包着呢不脏。”
“你怎么塞身上了？”
须佐抱紧些，越往里走越冷，阴风阵阵直往皮肉里钻，蛇神被抱得叽歪一声，变成了小蛇缠着肉干啃。
须佐连忙护着蛇莓。
“我夜里饿。”他白天总在忙，晴明休息的时候在忙，蛇神休息的时候也在忙。像是不知道疲累，蛇神把鸡肉啃出几个小窟窿，尾巴一下下拍着须佐之男的心口。
“有些疼。”
没人应声，但尾巴动作缓了。
哭声一点都听不见了，但蛇神说往左走，他就搂着蛇往左走。
“你就不怕我骗你。”
“你能骗我什么？或者说我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你骗的？等出去，我想好好睡一觉，睡好几天。”
“不担心了？”
“那个源赖光，不像坏人。”
“哪有非黑即白的东西？”源赖光不好，也不坏，但起码两人都能得出的消息是神乐她们并没有事。
就算之前不安全，现在也安全了。
“奇怪的家伙，说着厌恶神鬼，却待那把应神而生的妖鬼好，血不要命一样往外放。”许是吃了东西，蛇神话又多起来，“你也一样，奇怪的家伙。”
“可能人都奇怪吧，总觉得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很精彩。”
“晴明他们没和你说过吗？”
“他们说的，和你嘴里的不太一样。”
两人一直走到了出口处，隐约能看见光亮，闻见泥土混着草叶的味道。外面下雨了，能听见一点声音，淅淅沥沥不间断。
在光愈发亮的时候，蛇神再一次听见了哭声。
那是个孩子，比蛇神如今还小上一点。小小一团，头发像一团海藻，眼睛……
蛇神突然从须佐之男怀里跳出去，落地恢复原身，一把将孩子抱进了怀里。
须佐怀里空落落的，他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滋味。
孩子很脏，一抱上就染污了蛇神的衣服，须佐轻咳一声，道：“你的腿还伤着，我来吧。”
“不用。”蛇神拨开孩子额发，亲昵地贴了贴，“回去吧，须佐之男，我好累。”
外面是树林一样的地方，雨水打湿厚厚的林叶，踩上去十分绵软。两人回到庭院的时候就看见庭院已经重建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精致气派些。
月读牵着荒站在门口，包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看着有点违和。
“你们回来了？”月读也没问孩子是谁，他走到蛇神身旁将手一放，说，“我也要。”
蛇神就抱了俩，一手一个。月读拿着小手绢给已经不再哭泣的孩子擦脸，还试图亲一口，被蛇神黑着脸拒绝了。
“晴明呢？”
“已经醒了。”荒说完后可能是觉得尴尬，他将手背到身后捏头发，又继续说，“源氏派人来修复了屋子，晴明被吵醒了，正在院子里盯着。”
看得出来晴明真的很生气，须佐之男进去的时候发现他狐狸耳朵都气出来了。
“妖力不稳，见笑了。”
他生气自然不是因为修院子这事儿，感谢还来不及呢。
他是生自己气。
只能说某些方面晴明和须佐之男是相似的，总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没人怪他，他自己却要怪自己。
须佐想说没什么，但神乐她们确实是不见了，就没继续说。打破平静的是蛇神，他搂着两个孩子，撇眼道：“暂时没事，先休息。”
等他拖着长长的衣摆走远关上门，晴明才敢拉住须佐之男问：“你俩出去一趟孩子都有了？”
虽说蛇神如今没什么威胁，平时也很可爱，但晴明却亲近不起来。或者说，他不太喜欢原身模样的蛇神。
其实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病了，脑子不清楚，再换言之就是有点小孩子脾气，不怎么想跟蛇神说话。
人之常情。
须佐一把将人按回去，说：“捡的，真生也不能这么大，吃饭了吗？”
“不曾。”
须佐就去做饭了，跟个陀螺一样没停过。晴明说完话就觉得昏沉，倒桌子上睡着了，荒搬不动他，只能给盖点被子。
屋子里，月读给小孩梳辫子，嘴里夸赞：“真乖巧。”
看得蛇神嘴角抽抽。
他还没变回小孩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孩子似乎不会说话，紫葡萄一样的眼睛四处乱看，像是惶恐。
月读慢慢哄他。
“好疼……”孩子突然哭出声，“我好痛！剑……好痛！链子也好痛！我不想破壳了……”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月读抱着他，微笑着顺毛，“小八岐，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外面雨还没停，倒是小了一点，蛇神撑在床上看月读哄曾经的自己。
执念啊……
他在里面多少年了？
蛇神突然不想再看，他心脏抽痛，似乎回到了在狭间的那些年。须佐正在煮面，鸡汤面再加上几根烫好的青菜，温热软滑好入口，也好消化，正在切肉的时候瞅见蛇神如鬼魅般从外面飘进来。
他衣摆太长了，看不见脚步。
“饿了？”
“你做吧，我看着。”
这里很好，又暖又亮。蛇神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点往日的矜持都没有，他歪着脑袋看须佐之男煮面，半天什么也没说，呼吸却渐渐平缓。
等须佐之男做完饭，就发现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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