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相连带来了微弱的灼痛感,蛇神盯着手指出神,过了许久才勾勾手指,在雨声滂沱里说:“冷。”
从前的蛇神可不会觉得冷,他抬头看了一眼神像,发现是天照,瞬间背过身不愿再看。须佐之男明白他内心想什么,也不多求,起身去找能生火的东西。
雨太大了,庙里又漏风不避雨,能看见的树枝干草都被浇了个透,别说生火取暖,就是拢起来当席子都嫌潮湿。
盘算起来,这处算得上温热的也就须佐并蛇神两个,布袋里的师徒冷硬,摸着发寒,被须佐放到了一处偏高的干燥台子上。他放好布袋后对着蛇神蹲下身体张开手臂,道:“实在冷的话,来我怀里吧。”
蛇神瞪大了眼睛,一脸恶寒。
“须佐之男,我从前只当你傻,没想到你还……松手!”
大概因为眼前的蛇神是个孩子模样,须佐之男恨不起来也狠不起来,搂着人肩膀往怀里一按,还摸了摸脸颊,道:“好凉。”
蛇神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妥协于温度。雨幕总是隔绝天地,将原本的世界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小房间,有人温情脉脉,有人大梦一场。
难得两人独处又无对立深仇,话也就渐渐多起来。
说之前,说过往,说没吃完的半块樱饼。
“不久前还是以一敌众的蛇神,怎么现在为了半块樱饼斤斤计较?”须佐是笑谈,蛇神却伸出手来与他比较,往常势均力敌,现在却不足二分之一。
须佐之男看着两人手掌的对比,也默默停了声,等雷声渐缓才揉着他的脑袋说:“过阵子我给你做。”
“还是买吧。”
“我还能毒你吗?”
“谁知道呢?”蛇神没把话说完,他总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叫人不知道该信还是该弃。
在蛇神眼里,武神的手该执剑该拿枪,该在雷云天地无边汪洋和自己打上一遭。
做食物?
那不是他该做的事。
须佐之男要是听见这话肯定要反驳,说自己已经不是武神,再者,为朋友做饭是件很幸福的事,武神也有平凡心肠。
但他毕竟没听见,也就没办法反驳,两人的话就又少了。
雨快停的时候天渐渐亮起,两个月亮比肩照水岸,除去妖异感外竟也算得上一句天外溶溶月。
屋檐上落雨,打在石头上噼啪,浸在青苔里无息,蛇神这时候不怕冷了,他跑到门槛边儿上接雨,弄了一手的水腥。
“神明生于天地间。”
“终将归于天地?”
蛇神甩了须佐一脸水。
“感觉怎么样?”
“……很糟糕。”
蛇神像是生气了,他踮着脚把装着荒和月读的袋子拿下来,往头上一套往里钻。须佐去拦他,结果只摸到了一条尾巴,滑不溜手,尾巴根上还系着一根红线。
红线没入神魂,寻常看不见,除非开灵视或是现本体。
须佐之男琢磨了一会儿,心想如果蛇神这副模样被往日同僚看见……
不对,已经看见了。
他眼疾手快把小白蛇拽出来,正色道:“荒和月读看见就知道了。”
“唧!”
“好好说话。”
等回去的时候,蛇神就缠在须佐之男脖子上面当项链,尾巴上的红线一甩一甩,逐渐透明。
因为妖兽的骨头能当货币流通,所以须佐在炒菜时能看见不少妖兽的肉,也不知道他们生前有没有生出灵智。
蛇神听见叹息声,绕着脖子爬了半圈,问他:“不是立誓保护人类吗?怎么看见妖兽也怜悯。”
“我保护的,该是世间。”
“怎么?”
“人类有好有坏,妖兽也有良善之辈。我前阵子与晴明聊天,听了一些故事,又悟了些东西。”也不是多么波澜壮阔的故事,只是某座山里的某个小小神明,某条河里的小小精怪。
须佐恍惚着想,世人,或许不是世人。
各方血肉悲歌,万物生灵走兽,皆为世人。
这些东西暂时没办法与蛇神说,毕竟说了对方也只会讽刺,不会道出真言。
也不知两人坦诚相待的那一天是否能到来。
后厨并非只有肉,切素菜的时候须佐之男会往脖子上送一点。比如黄瓜萝卜这种可以直接吃的,还有一些凉菜,都递着让他吃一点。
这貌似是之前养镇墓兽的时候留下的毛病。
等忙完回小屋,蛇神已经撑到肚皮圆滚,仰躺在床上任由须佐伸着手指替他揉。
因为蛇太小,被揉得东倒西歪,还一个劲儿打嗝。
须佐一边揉他一边看书,回来时去晴明那里拿的,阴阳师大部分是人类,或许能从他们的视角找到去虚无的办法。
他看书看入神,手下就没轻重,蛇神被揉疼了尾巴一直抖,脑袋追着他手指头咬。
“借力……”
“唧!”
“啊抱歉。”须佐之男把蛇神放到书上,指着一行问,“这个办法行吗?”
蛇神把自己摆到笔直,意思是不行。
“那要如何?”
小蛇顶着书页翻开,用身体圈出一行字,须佐去看,发现是“森罗万象”。
“森罗万象,你是说……等等。”须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把手指送到蛇神嘴边,捏着他脑袋一咬,然后顺势把变成人形的蛇神抱到书前,继续说,“你的意思是说神明生于天地,力量也来自广袤世间,与其借力,不如寻回?”
“现在知道了?”
“你明说就好,这样绕圈子,说到哪年去?”须佐之男还记得蛇神甩自己脸上的水,若不明说,谁能知道他是在暗示?
蛇神把书合上,直言道:“我当时不全是暗示。”
“嗯?”
“确实有私心。”
“有时也不必全都明说。”
不论如何算是有了眉目,酒楼招了新的人,须佐就顺着请了半月假,他要去找御馔津。
这些日子喂血,两人都总结出了规律,大概喂一次能维持一个白日,喂多喂少都一样。须佐也试着给荒和月读滴了一些血,但他俩没有半点反应,甚至没有吸收。
因为妖兽容易被捉去,所以须佐就时常喂蛇神喝血,还取了一些放到小瓶里让蛇神戴在胸前,以防万一。
蛇神看着小瓶上张牙舞爪的小蛇纹路,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把我当儿子了?”
“未曾。”
“你刚刚迟疑了。”
“……未曾。”
千年后本就少亲,又遭变故,只剩宿敌能聊句曾经。须佐之男故作轻松,道:“算年纪你比我大,怎么能当我儿子?”
“小金毛。”
“莫学伊吹。”
说笑间,两人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金柱红牌匾,上书神仙醉。
“这位客人,可有令牌?”
“没……”
“有。”蛇神拿着金勾玉,门仆见了形容谄媚引两人进去,进去后有个小包间,关上门后外面声音小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是金勾玉的?”
“武神大人久不入世,也不会洞察人心。”
“难道你能掐会算?”
“恰巧看见了而已,这东西太闪,你哪儿来这么多?”
“我之前也算颇有家资。”
蛇神没理会他,扭头把荒和月读摆到桌子上,还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
“能喝吗?”
“万一呢。”
两人盯了半天不见有动静,便琢磨其他去了。
“说是今日有一场拍卖会。”
“要拍卖御馔津?”
须佐点头,又摇头,表情略显怪异。
很快蛇神就懂了须佐之男是什么意思,因为压大轴的拍卖物,是一捆稻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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