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大人。
七鳃鳗惊愕了一瞬。是盐地的盐之魔神，还是西边更远些的梦之魔神？
不，不太对。
七鳃鳗冷静下来。【交易】显然不是这二位的权柄，而且这是最近才泛滥开来的。
所以是附近又诞生了新的魔神？
前头领路的魔物眼里的嫌弃溢于言表，七鳃鳗根本没地方探寻消息。
就在惶惶不安中，七鳃鳗见周围越来越陌生，明明是往那只翼虎的领地去，周围的景色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路边一群不同族的魔物和平聚集，在莫名其妙地堆积泥土，还有一群火系魔物分散着对一堆杂草放火。
再往里走近，一队一队的魔物似巡逻般在附近转悠，一队七只，露着原形，长得东漂西泊南橘北枳，一看就不是同族。手臂上带着统一的由红布系成的绳结，分外好认。
“那些…魔物，在干什么？”
七鳃鳗一时惊讶，顾不得领路魔物的冷眼，问了出来。
“那是魔神大人组织的巡逻队。”领路魔物高傲地睨了他一眼，“每个为魔神大人做事的魔物都会有贡献点，等到贡献点达到一定程度后，就能荣升为魔神大人的直系眷属，掌握更多的【交易】权柄！”
“不过你嘛，一个玷污了权柄的弱小魔物，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领路魔物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这几日七鳃鳗的事因为魔神大人的寻找而闹得沸沸扬扬，魔神大人一定是感知到权柄被随意对待而发怒了。
等这小子被魔神降罪，倒是省去为同族报仇的功夫了。
七鳃鳗蠕动着，对着他露出口器，威胁性地龇牙，血肉旋转，数日来吞噬的元素力浮于身体表面，看得领路魔物变了脸色，
“这里是魔神领地！你敢做什么？！”
七鳃鳗嗤笑：“是魔神要见我，你在这狂吠什么。还不快走？”
领路魔物能感知到七鳃鳗贪婪地打量着他，时不时能看到其口器微微松张，露出其中尖利的锯齿。
领路魔物也不敢再挑衅了，四啼飞快跑起来，注意到七鳃鳗不紧不慢地坠在身后，跑得更快了。
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座与如今枣地格格不入的木屋前。
这几日魔物们加班加点，将枣地的建筑焕然一新，清一色的形制，更大更结实的结构，走在街道上好似进入一个文明繁盛的国度。
只有阿斯塔尔最先的小木屋，仍然保持着简陋的外形。即使魔物们在领地中央建造了一个更加宏伟的神殿，也没有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木屋推开，只允许七鳃鳗一只魔物独行。七鳃鳗怀着憧憬，向着木屋内蠕动。
木屋内里狭窄逼仄，一眼便可将内里扫视得一清二楚。
只有一尘不染的地面和桌上这个时节难以维持新鲜的瓜果体现出主人的地位。
七鳃鳗进去时，木屋主人正坐在木桌后，腿上窝着一只黑猫形态的魔物，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没有焦距的银灰眼眸，从感知到有身影靠近时逐渐明亮起来，像是找到什么终于可以打发时间的乐子。
阿斯塔尔向门口看去，猝不及防看见七鳃鳗毫无掩饰的原形。水生魔物特有的滑腻肌肤，在地面上拖拽出一道水痕。魔物七鳃鳗独特的肉色身躯蠕动着，更像一些惹人倒胃口的蛆虫。
密集的鳃孔让人头皮发麻，利齿被收敛在口器中，使侧面死鱼般的眼睛更加突兀。
阿斯塔尔：“……”
魔物们只告诉祂是水生魔物，没告诉祂是七鳃鳗啊！还是丑陋plus版的。
祂捂住眼睛，命令道：“出去，变成人形再回来。”
七鳃鳗的死鱼眼瞪大，口器差点控制不住撑大。
严格来说七鳃鳗是海洋魔物，样子和陆地魔物不同，经常遭人嫌弃，可那些魔物的嫌弃源于排外，而不是面前魔神这种仿佛看到什么丑东西的嫌弃啊！
七鳃鳗幼小的憧憬破碎，变成人形回来时，表情还有些皲裂，嘴部不受控制时不时变形成口器形状，显然内心受到极大冲击。
直到魔神的视线重新投来，他立刻控制人形，保持一副乖巧模样。
七鳃鳗正处于幼年期，人形是一只七八岁模样的小正太，眉眼精致，与肉色肌肤一样的发色，灰色鱼鳍一样的眼眸，变成人形后意外地可爱了不少。
很好。
阿斯塔尔绝不允许自己麾下出现丑东西。
“说说看，你怎么想到这样使用权柄的？”
被魔神饶有兴趣的目光锁定，七鳃鳗瞳孔震颤，底下眼眸道：“失去一半元素力后，没有魔物愿意跟我交易，如果不试试其他办法，我迟早会被其他魔物吞噬。”
“所以我以自身大半的生命力换取肉身的强大，然后找弱……”
七鳃鳗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如今这附近所有魔物基本都算是这位不知名魔神的眷属，即便他同样也是，但不代表他能肆意对其他眷属摆弄权柄。
从权柄不难看出，【交易】偏向公平交换，各取所需。然而，他与弱小魔物的“交易”实际上是压榨和吞噬。
七鳃鳗越想越惊恐，总觉得下一秒面前的魔神就要伸出手指撵碎他，或是让腿上的黑猫魔物吃了他？还是让门外那些魔物一起冲进来将他分而食之……
阿斯塔尔欣赏了好一会儿小正太的变脸，才道，“不用紧张。我如果生气就没有这次见面了。”
“你知道【交易】里最基本的制约吗？”
七鳃鳗勉强镇定下来：“知道。第一条，不得以任何方式强迫欺骗人类交易。
第二条，所有交易内容归于隐秘。
第三条，不得与任何其他魔神眷属交易。
第四条，交易者将忠于交易之魔神，庇护其领地。”
这是阿斯塔尔在与妺迦交易时，刻在权柄里的底层制约，所有利用权柄的交易都将建立在这些制约的基础上。
没有这些制约，怕不是分分钟被天理和其他魔神找上门来。
然而在最初喝汤的魔物吃饱，魔物间逐渐因为权柄分出阶级后，交易逐渐停滞固化，吃饱的魔物守着掠夺来的原始资本开始试图垄断，权柄带来的强制性把弱小魔物的门直接堵死。
这也是七鳃鳗之前面临的困境。权柄开始泛滥，那只以“一半元素力”把权柄卖给他的魔物，就是典型地捞一笔就跑。
阿斯塔尔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是【交易】权柄的基本制约一开始就排除了人类，只要人类没出事，这些魔物打生打死都跟祂没关系。
不，还是有点关系的。权柄是魔神力量来源之一，【交易】越流通，祂对权柄的掌控也越强，实力也会越来越强。
所以现在祂才会费心费力在这面试，期待能找到一个工具人帮祂管理这些魔物。
“那么如果是你，”七鳃鳗看见魔神淡漠着神情，吐出让魔物生寒的话语，“你会在基本制约里增添什么制约，来保证魔物之间的交易流通？”
“换句话说，让魔物们一边得到力量，一边流失力量。”
————
七鳃鳗恍惚着走出木屋，一扇单薄的木门隔绝了魔神的窥视。
又也许，魔神早就收回了视线，不再关注他。
即便恍惚，七鳃鳗的嘴部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控制不住变形，因为他变强了，甚至失去的元素力加倍地返还回来。
他想起最后与魔神的对话。
银灰的眼眸平视着七鳃鳗，但在他看来更像是俯视。
“那么，今后你就是我的第二个直系眷属。你会做好的对吗，杌吻。”
七鳃鳗，或者说杌吻，他的名字被写入了新的【交易】，从此以后，不止忠诚，他的身体、灵魂、力量，他的一切，都属于交易之魔神，阿斯塔尔。
尽管处于幼年期，杌吻也比大多数魔物聪慧。他敏锐地注意到他的上司，交易之魔神，除了人类，其实什么也不在乎。
将管理魔物这样的大事交给他，考验只不过问上两句不知可不可行的对策，剩下的事几乎完全放手。
杌吻毫不怀疑，若是他搞砸了这件事，枣地魔物死伤大半，这位魔神也只会投来轻飘飘的一瞥，毫不犹豫换掉没用的他，再冷眼看魔物们自行恢复。
就算他成为更加亲近的直系眷属，也不会得到更温和的注视。因为从始至终，无论他是否通过考验，这位魔神的态度一样地冷淡。
只有人类。
只有占据了第一条制约的人类，才是魔神大人从始至终注视呵护的对象。魔神偏爱的生灵，永远只有人类。
杌吻一边走着，一边不断调整计划，默默将庇护人类和领地的占比升到了最高。
……然后用权柄把自己的人形永远加固。
从此多年后的枣地多出了一个未解之谜——杌吻的原形。
多年后的枣地：
魔物a：你们说杌吻大人的原形到底是什么啊？
魔物b：听说是海类魔物。
魔物c：不可能吧，大人连碧水河都不爱去
魔物d：肯定陆地魔物，上次不是传出，他原形好像是什么稀有品种
魔物c：我记得，好像叫……叫牛马？魔神大人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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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丑东西滚出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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