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揉着头发起身,看到张居正已经醒来,他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声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张居正出于习惯让自己跪在床上,“臣多谢陛下昨日亲自照顾,臣已好多了,多谢陛下关怀。”
小皇帝扶起他,“只有我们两个,以后不用再行礼。”
首辅大人位居高位,是最沉得住气的人,他见皇帝并不提起昨天的事。自己便也不开口主动提。
皇帝伸了个懒腰,便懒懒地靠在床头坐着发起呆来。看样子并没想立刻起床。
皇帝挡在床沿,张居正总不能跨过对方,于是只得陪着皇帝赖床。
清晨空气微凉,张居正也缩回被子里,也靠在床头,坐在皇帝身边。
小皇帝轻轻打了个哈欠,然后缓缓靠在年长者肩上,黑色的发丝散在张居正胸口,少年被子下的手轻轻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握住。
一时间,二人均没再说话。
这给够张居正时间想好说辞,同时又剩下大把空白的时间。
不像皇帝,张居正很少有这么无所事事的时候。他的时间都太宝贵了。每一项都安排的紧凑,有工作有玩乐,但从没有像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做的发呆时候。
但此刻首辅大人内心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它不禁假设起来。如果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年,只是一个出身普通的人该多好。那么自己会怎么做呢?张居正眼前出现那个画面,他看到自己拥抱着对方,在对方耳边呢喃一些情话,他看见自己带对方练字,为对方写诗……
张居正回握紧皇帝的手,感受着肩膀上头颅的重量。
短暂的想象只维持了几秒。事实上,情爱对于首辅大人来说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但偶尔沉浸其中却也增添许多意趣。就比如最近,皇帝那样毫不隐藏的炙热的爱,仿佛也把他沉寂多年的心脏唤醒了。竟也会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和少年的荒唐事。
皇帝自然感受到年长者对他的回应,但此刻他不再拥有那种错觉,他不会认为张居正握住他的手,是喜欢他的表现。
皇帝这一身份,确实压倒了一切。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朱翊钧无法再单纯地看待其他任何人对待他的行为。
“我把戒指摘了。”朱翊钧低声说,语气平静地就像在诉说今天的天气一样自然,“对不起,我大概总是做一些荒唐事。”
同预想到的质问场景不同,但张居正一样舒了口气,只要皇帝说出来,自己就可以有机会解释。
“为什么摘掉。”张居正问。
“没什么,”皇帝说,“我只是觉得我是皇帝,我应该把心思放在治理国家上,而不是强迫着臣子做这些荒唐的事……”皇帝苦笑,“确实挺荒唐的……现在想想……你们一定忍了很久了吧……因为我是皇帝,所以敢怒不敢言……”
如果放在他们确认关系以前,张居正的回答大概是肯定的。小皇帝确实添了不少乱子。但现在……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张居正说出他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我和高拱只是朋友而已,你不要误会。高拱当年被迫离去,永不入京,和我脱不了干系。但今次我被下狱,他却以德报怨,冒着欺君之罪来看我。我之所以希望他住在府邸,便也是想着近几日向陛下上疏,为他恢复当年官职,赐致仕,再准其自由行走。这便是我与他全部过往。也是我对他全部情义。至于高拱昨日为何要亲我,”张居正说到此处,也难以启齿起来,“我记得昨晚我与他长谈,我们都喝多了,他可能将我错认成了什么人。”
皇帝坐直,刚才还软软地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
“他亲了你……”
张居正几乎是立刻意识到,昨天发生的事似乎和自己推理的有些偏差。
但话已出口,此刻也无法否认。
皇帝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对方双唇微张,眉头微皱,张居正看到受伤的情绪如此具象化地展现在皇帝脸上。
“哦……”皇帝又懊恼着叹息一声,然后垂下脑袋。
如果是以前的皇帝,也许会理直气壮地质问张居正,再让对方保证以后不准出轨。
但现在的皇帝,他无法再让自己站在道德至高点指责对方,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利用权力强迫别人和他在一起的人,即便他本人并无此意,但他确实没有办法控制这种事的发生。
这种皇权上的控制不止发生在他与张居正中间。还发生在他与其他任何人之间。包括那些口口声声完全自愿对他效忠的人,比如张宏、常乐等人。
以前自己这么做,可以说是不知者不罪。但现在皇帝如此清楚的揭开皇权的面纱,他清楚自己不能再那么任性。
如果自己再心安理得享受着张居正屈从于皇权之下的‘爱意’,那就确实有些恬不知耻了……
随即他想到,昨晚,他偷偷吻了对方,已经恬不知耻一回了……
皇帝松开张居正的手,打算先从床上下来,但后者却拉住他。
“你怎么了?”张居正问。
年长者眸子中充满忧虑,但皇帝无法向对方解释自己本不是皇帝。
“我们分手吧。”皇帝说。
“分手?”
“就是分开,”皇帝低声解释,他背对着年长者说,“我们不再是爱人的关系。”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被张居正戴在胸口处的指环还沾染着他的体温。皇帝的言语行为一向在张居正眼中无所遁形,年长者甚至能够根据少年的神情与语言,判断出少年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因此,张居正一向对皇帝对他的感情十分自信,他从不认为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现在,张居正突然有些看不明白皇帝的想法了。因为他清楚,皇帝这么说绝不是故意试探或是为了撒气。皇帝是真的要分开。
但距离皇帝与他逾越礼制仅仅不到三个月……这就腻了吗……皇帝刚才没有立刻质问他,是否也只是因为不再在乎他了……
“为什么?”
“做皇帝,首要在励精图治。”
他接近皇帝确实是猜中对方心思的顺势而为,而那时的他会认为,如果有一天皇帝能够想清楚,把心思放在国家上,他大概会感激涕零。
但此刻他突然觉得心脏空落落的。
这绝不是开心的情绪,张居正判断。
皇帝的话积极上进,无懈可击。而这确实是张居正愿意看到的局面。他同样感到欣慰。
张居正放开皇帝的手臂,郑重行礼,“陛下圣明。”
一些后知后觉的事实同时击中了他。皇帝本来就是想和什么人发生关系都可以的存在,就算玩儿腻了他,也没有必要这么隆重地讲出来通知他……
这让张居正心上划下一道淡淡的伤痕,他知道,如果皇帝完全拿他当玩物,他的情绪可能并不会出现这样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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