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道枝君。”
“早上好。”道枝向同事佐藤点点头，“我先去换衣服。今天是什么情况？”
“那具遗体已经从警方那边接收过来了，叫我们尽快做完解剖交报告。”佐藤看了一眼时间，“你换好衣服我们过去，时间应该刚好。”
“好的。”道枝的声音隔着墙传来，“佐藤君吃早饭了吗？”
“吃了，来的路上在便利店买了饭团……猜你没吃，给你也带了一份。”
道枝在更衣室里仰头长叹：“这么贴心的同事从哪里找？”
“我是怕你两眼一闭晕在解剖台上沾满身的臭味连着熏我三天！”
“为什么是三天？”道枝边系着带子边走出来。
“因为今天周三。”佐藤皮笑肉不笑，“我绝不会提前贷款周末加班，这叫避谶。”
“如果周五不加班的话我们去吃烤肉吧，我请客。”道枝接过饭团三两下包进嘴里吃掉，戴上口罩和防护面罩，加快脚下的速度往解剖室去。
“要是加班怎么办？”
“绝对不会加班的，这两天是意外情况。”道枝没好气地说，“不是要避谶吗？”
“有些事情必须要严谨——到了。”
佐藤停下脚步，推开解剖室的门。
“请。”
“你对谁第一个进解剖室就那么在意吗？”
“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我。”佐藤戴上手套消毒解剖工具，“第一个进去跟加班有什么区别？”
道枝懒得理他，径直去拉开遗体袋的拉链。
金属器械叮铃哐啷的一顿响，佐藤收拾好解剖台，绕过来抬尸体的脚：“搭把手抬一下啊，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他收回落在尸体脸上的视线，数着“三二一”和佐藤一块把遗体抬到了解剖台上。
道枝活动了一下手腕：“开始吧。”
“好的。遗体本人叫高桥翔太，男性，现年三十五岁 。两天前的晚上，在一条小巷里被路人发现身亡，现场无任何打斗痕迹。和昨天的那具遗体一样，喉管被割开了。”
“少量渗血，很明显是死之后才被割开的。铃木助手，”道枝抬头喊人，“请把这里拍摄一下。”
佐藤把内脏接过去称重：“左肺408克。我还有一件事比较好奇。”
“请讲。”道枝手下没停，拿着剪刀辛勤劳作。
“这人是□□吧。”佐藤隔空示意了一下那人的纹身，“如果是的话，怎么会把人送来解剖？”
“大概因为是有点身份的人。”
“是吗？那他纹身怎么这么少？我一直以为他们的纹身面积和等级成正比。”
“那很多小混混会很喜欢你的想法。”道枝直起腰换气，“我知道的也不多。昨天院长下班的时候来找我了，大概提了一嘴。”
“他下班倒是下得早……”
“佐藤桑您还是谨言慎行吧——铃木助手！这里也请记录一下。”
道枝站在窗边往外看，夏天的强对流天气就这样，刚下午四点出头，黑云就在天空上堆了一层又一层，暗得像傍晚的样子了。风刮过大楼间隙，空气震颤出呜呜的声音，楼下枝叶茂密的行道树被吹得张牙舞爪，一冠冠树叶胡乱翻飞，像囚在树上的怪兽正在奋力挣扎。
三两滴雨珠擦过玻璃窗划成细细的雨丝，闪电照亮半边天空，大雨哗地落下来。
“你把样本送去科警研做毒物检测了吗？”佐藤敲开门进来，很不客气地直奔办公桌，以媲美扒手的熟练度翻出一袋他的零食准备带走。
“没有。”道枝转过身，“直接送去检测部了。”
“检测部？科警研那边能做得全一点吧？”佐藤有点意外。
“死因已经基本确定，毒物排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真的是因毒而死，遗体状况也不符合目前已知的任何一类毒物，无论是送去检测部还是科警研都没用。”道枝难得解释了一大堆。
“你心里有数就行。”佐藤耸肩，晃了晃手里的果干，“太饿了，我拿走咯。”
门咔哒一声又关上了。
雨不见小，道枝把椅子拖到窗边坐下，隔着玻璃继续看黑压压的天空。
要是下班时还得撑着雨伞，那他又会顺路去买一罐啤酒，回家洗完澡吃了饭，坐在卧室的窗前慢慢喝，喝到精神放空再去刷牙睡觉，闭上眼前许愿今晚还能梦见净子。
其实所谓毒物检测能检测出的只是已知毒素，如果是未知的新型毒物，无论是监察医务院还是科警研的确都没办法检测出来，但凡事总有痕迹，经验丰富的检测师和法医必定会发现异常——哪怕对于异常的感知是出于直觉，也往往会成为案件侦查关键的突破点。科警研设备齐全，发现异常的可能性会比检测部大得多。
他下意识地斩断了这点多出来的可能性。
没有为什么。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一个冥冥之中的声音，推着他做出了这样微妙的决定。
他感到有些焦躁。如果有净子在的话……如果有净子在的话，那只需要净子轻轻看他一眼，他也许就可以平静下来了。
净子的眼睛天生含情，瞳仁浅淡，内眼角弯得像钩子，垂眼时自然流露出一种缱倦的情态，介于疲惫与柔软之间，像温泉水漫过。亡命之徒被这双眼睛注视着说不定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要是登徒浪子，那就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这双眼睛泪水盈盈了。
道枝把自己归为正人君子一类，他敲着椅子扶手给自己挑了个颇为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要是想看净子哭，会选择采取一些富有感染力的艺术性手段。
梦里他偷偷带着净子下山去看过一场歌舞伎，叫做《妹背山妇女庭训》。江户时代各类歌舞都很兴盛，妹背山在大坂首演，演到江户时已经从净琉璃改编成了歌舞伎，讲的是飞鸟时代一段悲苦的爱情故事，背山的久我之助和妹山的雏鸟彼此相爱，却因家族阻碍无法相守，最终双双殉情，樱花枝从妹背山的河流漂下来汇入吉野川，宣告了这对情人的死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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