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乔治五世四季酒店总统套房。
夏油杰被水晶吊灯折射的日光晃醒。他身下是意大利工匠耗时九百小时缝制的埃及棉床单，枕边放着用冰岛雁绒填充的抱枕。
凯撒·加图索的手笔总是精确踩在奢靡与暴发户的临界线上。
“早上好。”樱井澪的声音从露台飘来，带着晨间微哑的慵懒，“你的睡相像一只受伤的狐狸。”
她倚在镀金栏杆边，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晨风掠过她的发丝，在真丝睡袍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夏油杰撑起身，丝绸被单滑落至腰间，露出百鬼夜行留下的疤痕。
他望向她：“今天的目的地是？”
“天体海滩。”
她轻笑，烟在指间转了一圈，最终被丢进水晶烟灰缸里。
地下车库停着凯撒安排的布加迪威龙，樱井澪打开副驾车门时，发现座椅上放着源稚生最爱的柔和七星香烟，烟盒下压着一张圣特罗佩海滩的照片。
“系好安全带。”她发动引擎，后视镜里，三辆黑色奔驰大G正缓缓跟上，是凯撒派来的保镖们。
夏油杰降下车窗，南法燥热的风裹挟着咸腥的海岸气息灌入车内。他侧眸瞥了眼后视镜：“他们不会一整天都要这样吧？”
“不知道。”樱井澪唇角微扬，脚下油门猛然踩到底，“我告诉过凯撒，让他的人别跟着我们了。”
布加迪的引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车身如银箭般撕裂公路。几个急转后，后视镜里的黑色车队早已消失不见。
当天体海滩的湛蓝终于映入眼帘时，樱井澪熄火，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一敲。
“到了。”
阳光如融化的黄金般倾泻在沙滩上，炽热的气浪让空气微微扭曲。夏油杰懒散地躺在遮阳伞下的柚木长椅上，任由樱井澪的指尖将防晒油抹开在他的脊背上。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涂着珍珠母贝色的甲油，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微光。
“我之前是不是没有提过源稚生这个名字？”
她突然开口，声音像冰镇椰汁般清冽，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夏油杰闭着眼，喉咙里滚出一声懒洋洋的“嗯”。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防晒油的香气在热浪里蒸腾，她的指尖停在他的肩胛骨上，声音很轻，却像是刀刃划过冰面，“蛇岐八家的前任大家主，乌鸦那会儿还只是他的跟班，他死后才接任了执行局局长的职务。”
夏油杰没有动。
“源稚生为了所谓的秩序和家族使命，亲手杀死了自己变成鬼的弟弟，这成了他背负一生的罪孽。后来他自己也堕落成了鬼，白王之战里，和他的弟弟同归于尽，一起死在红井。”
他终于睁开眼，偏过头看她。
樱井澪已经收回手，拧紧防晒油的瓶盖，随手丢进一旁的沙桶里。
“你问我今天为什么非要来天体海滩。”她笑了一下，唇角弯起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无言的纪念，“因为他还活着的时候总是说，等任务结束，想去天体海滩卖防晒油。”
远处的海浪翻涌着，白沫在沙粒上破碎又消失。
“你知道孤独的乔治吗？”她突然问，“世界上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全世界都等着它传宗接代，它却只想泡在水坑里发呆。源稚生说，自己就像它一样。”
夏油杰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她微微绷紧的指节上：“你在问他的选择值不值得吗？”
“我不知道。”她拿起手边的椰汁，吸管在杯沿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只是觉得，如果使命真的重要到可以毁掉一个人的生活、爱情、家庭，甚至人格，”她停顿了一秒，唇角扯出一个很淡的笑，“那它最好真的值得。”
海浪缓慢地推上沙滩，又退去，像旧日亡魂在耳畔反复低语。潮声里，夏油杰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他低头，将防晒油抹上自己手臂内侧的旧伤：“你知道吗？天内理子死后不久，我的后辈灰原雄也死在任务里。”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他是我们这群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会在训练后给所有人买冰淇淋。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们这些术师拼上性命保护的，到底是什么？”
热风掠过沙滩，卷起细小的金色沙粒。
“我们活着，战斗，然后死去，最终不过是被当作趁手的工具。”他抬眼看向海平面，金褐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破碎的天光，“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我当时感到一片虚无，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还活着。”
“所以你叛逃了。”
“所以我叛逃了。”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接手盘星教，成为诅咒师，把大义挂在嘴边。但最讽刺的是，我从来没觉得自由过。那段时间我只是不停地四处奔走，好像一停下就会被过去的错误追赶上，然后被自己的影子吞噬。”
远处有海鸥掠过浪尖，发出孤独的鸣叫。
“可你现在停下来了。”
“因为你。”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滩巾上刺绣的金线，防晒油的鸢尾花香被体温烘得愈发浓郁，“你让我觉得，偶尔看看海或许比颠覆世界更值得。”
樱井澪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防晒油。十指相握的瞬间，整个天体海滩的浪涛突然静止，仿佛连地中海都为他们屏住了呼吸。阳光穿透云层，在他们交握的指缝间流淌出蜂蜜般的金色。
海在他们面前铺展成一片液态的蓝宝石，阳光刺穿云层，将细碎的钻石撒满水面。他们的沉默像一堵透明的墙，隔开了整个喧嚣的世界。樱井澪的脚趾陷进沙粒里，每一粒沙子都在阳光下闪烁。
“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声音几乎淹没在潮声里，“我们所有的选择，所有的牺牲，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你在说源稚生，还是在说我？”
“有区别吗？你们都是被大义困住的人。”
他忽然笑了：“所以你觉得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不。”她张开手掌，让沙子从指间流泻。每一粒沙都在坠落时折射出不同的光，像是无数个平行世界里正在湮灭的可能性，“只是突然明白，所谓的意义不过是让我们能继续走下去的借口。听起来就像你必须相信这场战争值得打，才能忍受子弹穿过肋骨的灼烧感。”
“就像止痛药？”
“就像止痛药。”她点头，“没有它，很多人根本熬不过那些夜晚。”
夏油杰凝视着那些坠落的沙粒。它们在下落的过程中闪闪发光：“可有些人不需要止痛药。他们照常呼吸，照常进食，照常在清晨醒来。”
“那是因为他们的灵魂从未在深夜质问和折磨自己。”樱井澪的指尖无意识划过沙滩，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有些饥饿是食物填不满的。”
他突然转头看她：“你说话的语气，很像理子。”
“那个星浆体少女？”
“嗯。”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她当时也是这样，用柔和的语气说一些悲伤的话。”
樱井澪抱起双膝：“你还是很想念她。”
“我想念很多人。”海风掀起他的额发，“你不也是吗？”
她没有接话。
一只海鸥从他们头顶掠过，发出孤独的鸣叫，很快被海浪声吞没。
沉默许久后，她终于开口：“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十六岁时以为是责任，二十岁时以为是改变世界。”夏油杰转头看她，紫色的眼眸映着粼粼波光，“现在觉得，可能只是为了找到一个能真正看见自己的人。”
“看见？”
“不是用眼睛。”他轻轻握住她沾满沙粒的手，“即使你堕落成最丑陋的诅咒，犯下最不可饶恕的罪行，但在那个人眼里，你仍然是夏油杰，是五条悟的挚友，是灰原雄敬重的前辈。”
四周静得只有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如果找不到这样的人呢？”
“那就自己记住。”他的拇指擦过她的手背，“记住你曾经干净的样子。”
樱井澪望向远方的海平面：“听起来真孤独。”
“是啊，但人生来就是孤独的。”
她转过头。阳光穿透她的发丝，在她脸上织出一张金色的网。
“还好吧，”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你现在不也和我一起坐在这里吗？”
夏油杰的指尖微微颤动，好像被阳光灼伤。他缓缓收紧手指，指节抵住她掌心的纹路，那些命运线在肌肤上蜿蜒成河，最终都汇入同一片海域。他们的影子在黄金般的沙滩上纠缠，又被涌来的潮水浸透。
海浪在脚边碎成珍珠，阳光将每一粒水珠都淬炼成钻石。他们沉默着，不再探讨那些形而上的虚无与意义。此刻，在亿万星辰中的某一颗，在时间洪流中的某一瞬，在无数平行宇宙的某个支线上，两个支离破碎的灵魂短暂地相信，或许活着本身就是意义。
海风裹挟着盐粒掠过唇畔，恍惚间竟尝出了永恒的味道。活着本身就是一场盛大的悖论，如同潮水永远无法触及月亮，却依然执着地追逐着每一场月升。
回来更新了！这几天有点思路，开始写下一篇文，还处于存稿状态，再多一些会发出来。
这篇文也会继续更新。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收藏～[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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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天体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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