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即将结束这几日,总是较平时冷些,如此便下了雪,落在娇艳的桃花瓣上,冻伤了柔弱的枝丫。
有侍从取了狐裘从点着梵香的禅房出来,穿过铺着薄雪的庭院,去了伽蓝寺后山的闲鹤亭。
从侍从手中接过狐裘,眉眼昳丽的少年便蹙起了眉。
少年问道:“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这几日朝堂上暗潮汹涌,为了辽国冒犯边境一事,成日针锋相对,时时弥漫着火.药味儿。
纳兰筠自那日被叫回家中,便掺和进了这件事中。
他向来是极有分寸的一个人,既得了完颜雪卿的提点,一早便将他父亲纳兰将军从这件事中摘了出去,避免了纳兰家占些污点。
因着置身事外的缘故,纳兰家倒是因此避免了其他皇子斗法时,与那些立场分明的官员,一同得了帝王的疑心。
完颜雪卿梳理了一遍朝中局势,摇了摇头道:“在与辽国一事尘埃落定前,你我且看着便是,无论是四哥还是六哥,他二人无论谁在此事上赢了,恐怕也是输了。”
纳兰筠觉出了一丝苗头,再一品近几日那位的态度,心中便有些发寒。
他低声道:“当真是步步为营,若错一步满盘皆输。”
完颜雪卿听了一笑:“从来如此的事儿,若是不争便是甘做鱼肉,若是争了便是拿命做赌,可从来不是明面儿看的那般风光。”
他说着便伸出自个一双手,指骨修长,匀称白皙,看着便是要拿笔作画、吟风弄月的,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上头沾了多少血。
话锋一转,有些漫不经心:“思危刚从京中来,可知道我那好六哥现在如何了?”
爱着心里有另一个男人的女人,如今这个女人所爱的男人出现了,他可真是好奇他那好六哥这几日心头里是怎么想的。
这般想着,完颜雪卿与纳兰筠道:“不如你我一齐去六王爷府住上几日?”
完颜雪卿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可纳兰筠何等身份,硬是从中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
纳兰筠陷入了沉思。
听闻六王爷完颜洪烈招了本不少武功高强的江湖人,若能试探一二,摸出些性子软肋,想来日后对付完颜洪烈时也能容易些许。
出于此种缘故,纳兰筠并未出声反对。
倒是钦怀皇后听了完颜雪卿的打算,转身甩了袖子,斥责道:“胡闹!”
完颜雪卿朝钦怀皇后走了几步,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温言道:“母后,父皇成年的皇子中有希望夺位的不外乎那几个,儿臣知道母后觉得此举不妥,可若是趁完颜洪烈府中不宁,将他在父皇心中地位打压一二,于您于儿臣皆是极好的。”
完颜雪卿顿了顿道:“再者,父皇近日因辽国一事正忧心不已,若儿臣记得不错,完颜洪烈的门客之中似乎便有几位辽国人。”
钦怀皇后听到这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是打算拿完颜洪烈的辽人门客做文章!
“几位有能力的皇兄中,除了六皇兄完颜洪烈儿臣还未抓到把柄,其他几位已经不足为惧。”
说这话时,完颜雪卿语气淡然,可城外的乱葬岗早不知道扔了多少尸体。
钦怀皇后伸手揉了揉完颜雪卿的发,轻声道:“母后知道你性子拗,若出了事还有母后在。”
说到这个地步,完颜雪卿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扬起一抹浅笑,若三月春风拂花而过,实在明媚:“儿臣谢母后。”
几日后
祸不单行这句话几乎是完颜洪烈这几日的写照,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王府中,这几日他皆不得安宁,几乎是要心力交瘁。
完颜雪卿便是这个时候来的六王爷府。
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完颜洪烈可不觉得完颜雪卿是来与他雪中送炭。
可完颜洪烈从来是精明强干的一个人,多年摸爬滚打有了如今地位,便养成了从不轻易向人示弱的性子。
因而,即便知道完颜雪卿动机不纯,可他还是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架势将人迎入王府。
毕竟,完颜雪卿若是铁了心要来,凭着钦怀皇后的懿旨,他也没办法阻止。
完颜雪卿便是算这这一点,派人知会了一声,便直接带着纳兰筠来了六王爷府。
以他对完颜洪烈的了解,他可不觉得完颜洪烈会拒绝他。
他那个人,最是多疑。
果不其然,完颜洪烈竟是亲自为完颜雪卿挑了住处。
那名为落雪阁的庭院,有着西域来的梨花,且不论布局如何,光是冲着这梨花,完颜雪卿便不可能选其余院子。
他生于梨花纷飞的季节,自幼便极爱钦怀皇后亲手所做的梨花膏,连带着便也爱极了这梨花。
完颜雪卿看着庭院中种着的梨花,浅笑莞尔:“六哥有心了。”
见完颜雪卿喜爱那几株梨树,完颜洪烈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完颜洪烈神色不变,只道:“九弟喜欢便好。”
完颜雪卿言笑晏晏:“皇弟知晓六哥诸事繁忙,比不得皇弟这等闲人,也便不打扰六哥了。”
说着,竟是下了逐客令。
完颜洪烈神色不变:“若是缺了什么,尽管派人去寻王府管家,九弟可别把自己当外人!”
说是这么说,可是不是这么些却只有自个知道了。
梨花簌簌而落,带着艳丽的绯色落在庭中积雪上,勾勒出雪色妖娆。
站在树下的两人,踩着落雪与花,一袭素衣,眉眼间皆是冷淡,令人惊为天人。
完颜雪卿听着庭院外渐渐弱下去的心跳声,乌黑的睫羽低垂,薄唇一掀,冷冷的说了一句:“老狐狸。”
纳兰筠听了这话,瞥了眼枝头梨花上似胭脂般的绯色,伸手折了一枝,凑在鼻尖一嗅:“就是看着这西域美人胭脂的份儿上,殿下也该有些耐心的,可这究竟是六王爷府,若殿下在这出了事,六王爷也是难辞其咎。”
何只是难辞其咎,若是真出了事,首先发难的就是钦怀皇后。
她只完颜雪卿这一个孩子,若真出了事,保不齐如何疯魔。
纳兰筠这般想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完颜雪卿学着纳兰筠折了枝梨花在手,掐了朵出来:“你说,若是拿血染这花,那又是何种模样?”
纳兰筠放下手,想了想道:“总是看一眼才知道。”
就像是行军打仗,总是去了战场才知道多触目惊心,旁人嘴里说出来的,终究寡淡了些。
“对了,杨铁心现如今可还在牢里?”完颜雪卿漫不经心道,“若是让终南山上那牛鼻子老道知道了,你说他会干出什么来?”
他可是知道的,从一开始那牛鼻子老道教完颜康武功就是不怀好意。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年牛家村发生的事情,全是这牛鼻子老道引来的祸端。
这样一个人,若是知道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杨铁心还活着,如何不能闯进大牢将人救出来?
他要是闯了大牢,甭说别的,首当其冲被怀疑居心不良的就是完颜洪烈。
这样一来,要把完颜洪烈剔除朝堂可又少了几分难度。
纳兰筠察觉出那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蹙了眉:“此举虽好,可却诸多变化,只算的是下下策。”
“下下策又如何,只要能将完颜洪烈拖下水,那这下下策便与上策无异。”
完颜雪卿剥了片花瓣下来,轻声道:“再者,若是丘处机将杨铁心救出来了,那他势必会回这儿将包惜弱母子一同带走。”
他指尖的花瓣落在了地上,细长的凤眼若含着一汪春水:“以完颜洪烈对包惜弱的痴念,我可不认为他会如此轻易把人放走。儿女情长,总归是祸害。”
纳兰筠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此处,不由得沉默。
不多一时,果真有一人兴冲冲的进了这座院子。
来人一身苏绣华服,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大鸟,笑靥如花,正是完颜康。
那只雪白大鸟一见完颜雪卿,便扑闪着翅膀飞了出去。
它落在完颜雪卿肩上,半是讨好半是埋怨的蹭了蹭他的脸。
完颜雪卿伸手捏着鸟喙摇了摇,笑道:“不是让小吕子好生照料着么,你怎么从宫里跑了出来?”
鸿鹄轻声鸣叫,极具灵性的眼里满是委屈,看得完颜雪卿心中好笑。
完颜康在距离完颜雪卿还有一步时停了下来。
自伽蓝寺那件事后,他倒是极少去寻完颜雪卿了。
就是在偶尔在茶肆酒楼瞥见完颜雪卿的身影,他也会下意识避开一二。
若非今日这只鸿鹄落在了他院中,他即便是知道完颜雪卿今日来了王府,恐怕也不会主动现身相见。
鸿鹄飞去了纳兰筠肩头,完颜雪卿的目光便落在了完颜康身上。
他从完颜康那双眸子里看出了些许阴郁,叹了一口气道:“康儿,你何必如此,六王妃不过信口胡说罢了,六哥这人我最是了解,你若不是我大金王室血脉,六哥又怎会将你名字记入族谱?”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六王妃信口胡说是假,他对完颜洪烈了解是真。
至于血脉族谱一事,完颜雪卿却不甚清楚。
旁人家长里短,有与他利益无关紧要,他又怎会多加在意?
不过以他对完颜洪烈的了解,若是冲着包惜弱这人,他保不齐真会昏了头。
完颜康听了完颜雪卿这话心里却更是忐忑,他已从他母亲包惜弱那知晓自己真正身份,他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宋人,只不过是完颜洪烈碍于他母亲包惜弱,这才将他留下罢了。
正是这个时候,有一身着道袍的男人闯了进来,只看了三人一眼,便朝完颜康走去,观其脸色举止分明是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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