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阳光渐渐灼热起来,很快在这贫瘠少水之地掀起一轮又一轮的热浪。
骆驼宽且大的脚掌在绵延起伏的柔软沙地留下一串串脚印,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被劲风带来的黄沙所掩埋,再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一只只雄健的苍鹰在空中盘旋,它们嘴里衔着一根绳索,连着沙地上的一艘鬼船,正朝着大漠的边缘驶去。
这是石观音的鬼船,是昨夜追来的无夏谷弟子奉石观音之令特意带来的。
为的便是怕大漠这炎炎烈阳会灼伤她的侄儿。
炎热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无根无源,吹动了李雪卿足踝上系着的精致铃铛,发出一阵清脆声音。
雪白的衣摆随风摇曳,朱红色的梅栩栩如生的绣在其上,与倾泻而下的青丝色彩鲜明。
通身洁白的少年就这般坐在雀台上,也不顾及此处有多危险,就像是初入人间的精魅,只是为着高处那无拘无束的自由感。
白鸟鸿鹄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便落到了李雪卿的肩上,用它朱红色的爪子紧紧的抓着那儿的几朵绣梅,轻快的鸣叫了几声,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透着满满的依恋。
不远处的沙丘上,一阵劲风呼啸而过,掩埋了一串串脚印。
那骑在骆驼上的少年披着黑色的斗篷,穿着黑色的劲装,束着黑色的腰带,踩着黑色的马靴,带着黑色的中小皮手套,手里紧紧的握着黑色的皮鞭,黑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冷漠。
这少年全身上下只有那张脸是白的,苍白的可怕。
然而,这苍白的脸几乎是完美的,这一袭黑衣的少年整个人几乎找不出任何缺陷,这种奇异的“完美”,完美的令人可怕。
黑衣少年看着不远处那艘鬼船,深邃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薄薄的嘴唇微微一挑,露出一个有些冷酷的笑容:“找到他了。”
随着黑衣少年一声令下,那些跟随他而来的部属便朝着鬼船冲了过去,全然忽视了这鬼船代表着什么。
黑衣少年勾了勾嘴角,目光落在那些部属身上却带着一股凉意。
他看着黄沙因马蹄践踏而四下飞溅,看着那些急功近利的蠢货死在鬼船的箭弩下,只是慢悠悠的骑着骆驼,一步一步的走去,全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就仿佛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和那些马匹一般,不过是有些价值的畜生而已。
待少年骑着骆驼到了鬼船面前时,他那些部属已经尽数死在了鬼船箭弩之下,再无半分生息。
少年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抬起头看向雀台那坐着的李雪卿,深邃的眼里满是戏谑:“来者是客,阿卿便是这般待客的么?”
黑衣少年的声音并不大,按理说是传不到雀台的,可却诡异的在李雪卿耳边响了起来。
李雪卿淡淡的看了一眼少年,垂了垂眼眼睑,并没有理会少年,只是自顾自的从衣袖中取出一把羽梳,给飞到他手臂上的鸿鹄梳理起羽毛来。
来者是客,可不也有不速之客的说法么。
黑衣少年见状勾了勾嘴角,足尖一点飞身而出,踩着鬼船战格处的机关,施施然的上了船。
显然,对于李雪卿这种态度这黑衣少年早有预料。
黑衣少年刚一上船,便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中原的月季花么?
他有些出神的想到。
一道白影从雀台上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像是天上的云落进了大漠。
雪白的赤足轻轻的踩在发热的木板上,金色的铃铛摇了摇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即使穿着白衣,李雪卿也不像是红尘之外的仙人,像是蛊惑众生的山野精魅。
尤其是他足踝上系着的那颗铃铛,瞧着可真像是富贵人家给爱宠戴上的、能证明所属的物件。
黑衣少年看了过来,目光先是落到了李雪卿身上,后又落到了小鸿鹄身上。
李雪卿注意到黑衣少年的目光,伸手点了点鸿鹄的小脑袋,语气有些纵容道:“去玩会儿再回来。”
鸿鹄站在李雪卿肩上轻轻鸣叫一声,有些不舍的蹭了蹭他的脸,竟有一丝委屈。
李雪卿见此放柔了声音道:“乖,过一会就回来了。”
鸿鹄闻言啄了啄李雪卿的脸,便乖乖的飞了出去。
眼见着鸿鹄飞了出去,黑衣少年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可就在下一刻,黑衣少年猛的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刀尖所指是手无寸铁的李雪卿。
他抿了抿唇,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光彩:“李雪卿拔剑!”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李雪卿看着迎面而来的弯刀蹙了蹙眉,将手里拿着的羽梳朝上一扔,侧身避过弯刀,足尖一点落在了远处,扯下袖口的珍珠朝少年一掷。
黑衣少年挽了个刀花,避开李雪卿掷来的珍珠,猛的朝他腰间一斩,却斩出了一道古怪裂痕。
少年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该死,是什么时候?”
李雪卿看着眼前这张精致无缺的面庞,忍不住弯了嘴角,伸出手捏住两侧左右扯了扯做古怪状,揶揄道:“就知道你这家伙找过来没什么好事。”
回应他的,是黑衣少年逐渐涣散的眸子。
李雪卿扯够了便松开手,转而点了黑衣少年的睡穴,脸上一片淡然,就好像方才扯人家脸做古怪状的不是他一般:“把他带下去。”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无夏谷弟子听到这吩咐,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接过昏睡过去的黑衣少年,将他扶了下去。
“阿娜耶怎么会突然过来?”李雪卿看着从天上飞下来的小鸿鹄刚要伸出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头,语气冷了下来,“兰偌你去查查近些日子大漠里出什么事。”
藏在暗处的兰偌走了出来,盈盈一拜:“是。”
四周的景色宛若镜面一般碎裂开来,成了一种极致的黑,张牙舞爪的将黑衣少年淹没。
阿娜耶猛的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正泡在一药池里,就连身上几处大穴都还扎着金针。
她看着一旁摆放的衣裙首饰,又看了眼一旁很是眼悉的屏风,深邃的眼里闪过一道暗光。
见阿娜耶醒了过来,一直守在这里的医女什么也不说只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朝她走了过来。
阿娜耶看了眼容颜陌生的医女,也不想多问什么,无比自然的接过药碗将药汁一饮而下。
她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轻车熟路得让人心疼。
医女见阿娜耶将药汁一饮而下,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飞快的将她身上的金针取了下来便退了出去。
登上船时闻见的花香味渐渐浓了起来,阿娜耶跟着引路的婢女走在空旷的长廊上,朝着花香味最浓之处走去。
婢女在花香味浓郁的花梨木门前停了下来,朝阿娜耶盈盈一拜便退了下去,只留阿娜耶一人站在门外。
阿娜耶伸手推开了花梨木门,入眼一片繁花。
然而比这繁花更加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一袭白衣的少年郎。
又或者说,是她的表弟。
李雪卿跪坐在一盆月季花前,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剪,一只手拿着一些旁枝侧叶,正对着一处枝丫蹙着眉。
“阿娜耶你来看看,我修的如何?”
李雪卿剪下一支花苞,蹙着眉问道。
阿娜耶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句:“甚是好看。”
李雪卿听了这话将小剪搁在一旁,拂了拂身上的枝叶便起了身。
他朝着茶案走了去,雪白的衣摆在花间拂过,赤色的梅仿佛要伸出枝丫一般。
阿娜耶看了眼随着小剪一同放置的那支花苞,便也随着李雪卿朝着茶案走了过去。
“一来就是一刀,阿娜耶这就是你的见面礼么?”
李雪卿将一盏茶推向阿娜耶,拿起一块点心,淡淡的问了句。
阿娜耶嘴角一挑,冷笑道:“这不是和你学的么。”
李雪卿蹙了蹙眉:“此话怎讲?”
阿娜耶神色一冷:“你莫不是忘了?”
李雪卿:“所以你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阿娜耶冷笑:“正是!”
“说起来这几日你父亲扎合木刚走,正是乱子频出的时候,你怎么有空来我这?”
李雪卿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伸手捞过一旁摆放的红色月季,从茶案某个角落摸出一把小剪,又修起花枝来。
他绝对不会承认他这是在转移话题。
阿娜耶冷笑一声,道:“何止是乱子!阿土赞这家伙简直是蠢到极点!他竟然去勾结外人对我下手,也不看看我是谁!更别说我母亲李夫人还在。”
李雪卿笑了笑,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这样看来这乱子还没结束。”
阿娜耶端起茶喝了一口,语气里满是杀意:“乱了又如何?不乱怎么能引蛇出洞,要那些个老家伙露出马脚,不让他们以为能浑水摸鱼怎么行!”
“你带的那些都是些探子罢。”李雪卿忽然说道,“要是你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愚蠢。”
阿娜耶挑了挑眉:“我的人自然不可能这么愚蠢。”
李雪卿轻轻地说道:“所以你是在利用我排除异己么。”
阿娜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她只是看着桌上散落的残枝败叶,猛的伸手从李雪卿手里夺过剪子,一把扎在了这张桌上,深邃的眸子里满是狠厉。
她问:“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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