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目下无尘11

晚霞落黄昏,明月挂树头,只听百乐齐鸣,锣鼓喧天,迎亲的喜轿几乎横跨半个云镇,从南到北,撒了一路碎银子,好不热闹。

这成亲的是个外乡人,穿着朱红吉服,束着紫金冠,坐在枣红烈马背上,握着缰绳,低眉转眼间满是风流,叫那些来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红透了脸。

等到月色低垂,一串爆竹噼啪作响,酒宴上满是喧哗,新郎官喝红了脸,被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互相打趣,好容易才抽身。

通往后宅的长廊里挂着一盏又一盏红灯笼,都贴着囍字,温柔的烛光从红纸里透出来,照在面带醉红的新郎官身上,更显得他仙姿佚貌,风华绝代,一眼瞧去,竟是个十足的祸水儿。

暗中窥伺的眼睛像是毒蛇一般,死死的盯着新郎官。

像潜伏的野兽,仿佛只要出现一个破绽,便会扑上去将他吞食殆尽。

似乎是酒意上头,新郎官有些疲倦的按了按眉心,接过下人递来的红灯笼,便往新房走去。

等新郎官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一道黑影也偷偷摸摸从角落走了

细微的声音在屋瓦上响起,窸窸窣窣,好似小鼠出来游穴。

一块瓦片被人轻轻揭开,露出个明晃晃的缺口。

从这缺口往下一看,正好是间新房,到处是喜庆的红色,铺了绣上鸳鸯图样的红绡的月牙桌上放了金制的酒器,还镶了几颗宝石,一瞧着就知道这户人家如何富贵殷实。

吱呀一声,新房的门开了。

是提着红灯笼,带着一身酒气的新郎官来了。

他拿了喜秤,往喜床走了几步,说了几句话,便挑开了新娘子的盖头。

一缕白烟从破开的窗户纸飘进屋,和在香炉里焚的香料味儿混在一块,纠缠着去了这对新人身边。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屋顶上掀开的瓦片又盖了回去。

躲在喜床上,被大红床幔遮住的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都屏住呼吸,等着今夜的猎物现身。

过了会儿,有个人推门闪了进来。

来人穿着乌黑的夜行衣,蒙着脸,拿起月牙桌上的茶汤将角落里的香炉灭了火。

倒在地上假作昏迷的铁心兰在来人靠近时,竟闻到了女儿家的脂粉香!

她满心惊愕,刚要动手,竟又有道黑影从花窗翻了进来!

那新来的黑影见屋里多了一人也是一愣,仔细打量后,有些犹豫的叫了一声:“徐三?”

这一出声,像是摁了什么机关般,闯进新房的两个贼子都松了一口气。

徐三撇了眼地上躺着的新娘子,确实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但和一旁的新郎官比,却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赵六子你冲这新娘子来的?”

“徐三你这是看上人家新郎官了罢?”

话一出口,不光是偷香窃玉的贼人,就连躲在床幔里的猎手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一份诱饵引来两只采花蜂,一雌一雄,竟是要将新郎官和新娘子一块采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倒在地上的新人忽然起身一躲,便有人扯开床幔,往外一窜,去擒拿这两个采花贼!

打斗声、呵斥声随着四人的交手响成一片,听着十分嘈杂混乱。

静谧的夜被明亮的火焰照亮,乌泱泱一群人围守着挂着大红灯笼的宅院,都是黑衣银刀的暗卫,显然是平时潜伏在白雪卿身边那群。

白云清手里也拿着一支火把,她身边都是暗卫,平素总是带笑的那张脸今夜却看不出软和,跟瞧刮着雪的寒风似的,透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冷。

她盯着不远处的挂在屋门口的灯笼,大红的,上头有个浓墨重彩的喜字,内芯正烧着,豆大的火光,在夜里照出一块地。

“来了。”

将大门打开的正是穿着朱红吉服的新郎官。

他提着一盏红灯笼,脸色极其平静,大半个人陷在阴影里,露出来的身子落满火光,瞧着像是位要浴火重生的仙君。

白云清晃了一下神,随即笑着问:“里头如何了?”

她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锦囊来,里头装的是一个印章。

大约是三炷香前送来的,送东西的是只通身雪白的大鸟,极通人性,碧绿的眼睛在月光里像是一潭湖水。

白雪卿应了一声,走了过去,接过白云清递来的锦囊。

他捏了下锦囊,心里便有了数。

伸手揉了揉白云清的脑袋,白雪卿叹了一口气,道:“洛京城里怕出了些乱子,我得先回去,你和小鱼儿先在外头游玩一段时日,等洛京城的风停了,我再叫人接你回来。”

他这话说得平静,可白云清心头却蒙了一层阴影。

若是一般的乱子,会需要白雪卿亲自回去处理么?

白云清伸手扯住了白雪卿的衣袖,犹豫了一下,问:“小舅舅你会等我回来的对……”

她忽然不敢接着说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一双眉拧的死紧。

当年秦国公出征时,尚且童稚的白雪卿也是这样扯着对方的战袍,去问他何时归来。

可沙场狼烟四起,马革裹尸还是常有的事,秦国公虽未战死沙场,却中了奇毒,至今昏迷不醒。

此时分明与当年截然不同,可不知为何,白云清却看出了几分影子。

白雪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与你说过的,这天底下的聪明人虽然少,可也不是没有,你我编织罗网,在浑水里搅弄天地,一步步谋夺九州四海,本就是虎口夺食。”

他从不否认这条路的危险,事实如何都是一眼所见,摆在明面上。

白云清从始至终都是知情人。

甚至有时她也会出面去处理一些不体面的事。

可偶尔,白云清也会坐在闺房外的,望着不远处的花墙怀疑自己真的能顺着白雪卿的路走下去。

她是女子,是俗世认为生来低男子一头的女子。

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人做出惊天动地的成就,可是她们的名字往往被丈夫、兄弟所遮盖。

白雪卿看不起那些生于女人裙摆之下,却不肯承认女人功绩的男人。

说他傲慢也好,自命清高也罢。

白雪卿从不认为女子就比男子差,甚至在他看来,男子之所以能压女子一头,也不过是仗着这吃人的愚蠢世道罢了。

男子和女子就如阳和阴,原来就没有高下之分,不过是那些迂腐的规矩分了可笑的高低出来。

就像世人都觉得男子才能定立门户,女子却只能招赘守财,这又是哪来的道理?

他倒非要反其道而行,立一个女子为传人。

白雪卿抬头看向白云清:“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徒弟,这天底下再没有人能比你更明白、也更有能力去实现我同你说过的那些话。”

不安、惶恐随着这句话纠缠成网,笼罩在白云清心头,她敏感的从白雪卿过于平静的话里嗅到一丝血腥。

白云清问:“一定要小舅舅你回去不可?”

像是察觉到她的不安,白雪卿露出一个过于温柔的笑靥。

他从衣袖里拿了一只荷包给白云清:“好了,只是一些东西出问题而已,不必如此担心的。”

如此轻松随意的语气,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白云清抿了抿嘴,慢慢松了手。

她低声道:“可是,江湖也没什么有趣的。”

若是一定要分出轻重缓急,私心里,谁也比不得白雪卿在白云清心里的位置。

“江湖与朝廷本就是相互制衡,无论最终你我二人谁登上皇位,这都是必须握着手里的一把刀。”

白雪卿将一个锦囊给了白云清,转过身,扯过楼影抓着的缰绳,翻身上马,便纵马离开。

他做事一向清楚,极少为感情所累。

楼影并未跟着白雪卿离开,反而带着大半暗卫跟在了白云清身边。

他应白雪卿的命令,留下来辅佐白云清拿到这把宰割天下的刀。

白云清拆了锦囊,里头是一方玉印与半块虎符。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令那张柔美的脸显得惊心动魄。

她的手攥紧又松开,仿佛内心极为挣扎。

良久,白云清低声道:“楼影你带人去找六壬神骰的下落。”

若真要拿到江湖这把刀,没有上等的武功,怕是压不住下头的人。

楼影垂下眼皮子,道:“云清小姐,若江家令您觉得不妥,您没必要委屈自个。”

白云清摇了摇头,眼眸中映着一团火光:“虽十分不喜我那生父,可以他如今在武林中经营的人脉,确实是有必要去走一遭。”

也不管是利用也好,杀戮也罢,终归是要去面对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一刻,楼影突然从白云清的身上看到了白雪卿的影子。

回程的路上,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到了白雪卿的肩上,歪着头咕咕几声。

白雪卿拿下它红爪上的信纸,展开一看,唇角慢慢往上挑:“顾衣,你去和慕容家走一趟,务必见到慕容家主。”

起风了,也不知道这次谁能逃过一劫。

且看看罢,看看到底是他这个乱臣贼子笑到最后,还是那些蠢货接着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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