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隔岸春草生,在看天爷脸色过日子的时候,有这样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无疑令人欢喜。
这场大雪一连下了数日,给整个金陵都盖上了厚且冷的白衾。
萧雪卿望着庭院里的美人松,身后是正在商议如何扳倒谢玉的梅长苏和颜问。
“待谢玉入狱,秦般若也该察觉到你不是誉王这边的人了。”
“本也没打算一直瞒着。”
“她确实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只可惜棋差一着。”
“不过比起谢玉,我倒更想知道殿下打算如何对付太子?”
梅长苏话锋一转,从颜问改问了萧雪卿。
庭院的雪越下越大,美人松终究弯了枝桠,落了一地白茫,露出一段苍绿。
萧雪卿似乎是出了神,才一会才开口:“他也值得本王花心思?”
一句话,何其轻狂。
可他待看不上的人一向如此态度,并不因对方的身份高低而有所不同。
梅长苏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不说什么。
他自下定决心要辅佐萧雪卿后,便又派人去查了这人的生平,得到的东西虽仍然不全,可一些细枝末节却也足够推敲。
而那些细枝末节往往都带着血色,深究往下便是一个个宫闱秘事,是一条接一条的人命。
很难知道萧雪卿活到现在,究竟遭了多少次刺杀。
但梅长苏想,那应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目。
“我记得誉王查到了太子的私炮坊,他这一年里太顺了,一些不甚打紧的绊子影响不了那颗被喂大的野心。”
萧雪卿掀了下眼皮子,语气不冷不热:“而父皇他老了,这两颗棋子早就该弃了,大梁再这样下去,只得死路一条。”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趁大梁生机未绝,便该早做图谋,否则等尘埃落定,可真就除了束手就擒便只剩等死这一条路。
“将活着的希望寄寓于旁人是极其愚蠢的做法。”萧雪卿转过身,目光转向了他的两位谋士,“再过数十日,大渝的使团便要到了,此次前来的使臣里有金雕柴明,他与北燕的拓跋一族素有仇怨,只是一直隐而未发。”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便够了。
只是梅长苏细想过后,忍不住皱了下眉。
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语气有些古怪道:“若殿下这是打算借金雕柴明来挑拨大渝与北燕的关系,此计极可能不成。”
位列琅琊阁天下高手榜第五的金雕柴明并不是一个好算计的人,他虽生得五大三粗,一副草莽武夫的面孔,可其心思却细比女子,敏感多疑。
萧雪卿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并不和善的笑:“苏先生这就猜错了,要挑拨大渝与北燕可不需要从金雕柴明下手。”
人生在世,便有七情六欲,万般烦恼,便是至亲兄弟也会在种种原因下刀剑相向。
大渝与北燕原本就不是唇亡齿寒的盟友,将他们维系在一块的不过是利益罢了。
“太子和誉王便由本王来,其余的,你尽管放手去做。”
萧雪卿留下这句话,便冲在雪中翱翔的鸿鹄招了招手。
他进了雪中 ,殷红的衣袍在寒风中翻飞,在这水墨画一样的院子里显眼极了,像一朵缓缓盛开的花。
梅长苏起了身,正要去拦,却忽然瞥见了檐角边一闪而过的黑影。
“他早就做了这个决定对不对?”
他忽然开口,在这一刻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就连原本红润了几分的脸也变得苍白起来。
气恼、恐惧、忌惮……种种情绪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牢牢的绞在一块,令梅长苏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已经很多年没如此生气过,一怒之下,竟生生吐了口血。
居室里原本溢满茶香,而如今却添了几分血气。
颜问仍然坐在原处,像一座玉刻的雕塑,尽管置身红尘,却不沾半分烟火气。
只一眼,梅长苏便知道颜问早就猜到了萧雪卿的打算。
似乎是再也忍不下去,梅长苏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朝前走了几步,猛地拽住了颜问的衣襟。
他难得如此失态,原本像古井一般平静的眼里正掀起万丈狂澜。
梅长苏厉声道:“他究竟知不知道他会面临什么?”
是,他萧雪卿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也是大梁唯一的正统嫡系。
可那又怎么样?
太子和誉王并非善类,他们在朝中经营多年,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剪除的?
颜问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侧了下脑袋,避开了梅长苏的目光。
“知道啊,但殿下他觉得这是最快的法子。”
而且,再不快刀斩乱麻,也许就晚了。
“林殊,你该相信他。”
说着,颜问拂开了梅长苏的手,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袍。
比起过于淡定的颜问,梅长苏却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拳般,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但他来不及开口,便觉眼前一黑,竟是生生被气晕过去。
及至正月二十一,仍是下雪日,金陵城仍然如往日一般热闹。
然而,这一天注定是不太平的。
颜问带人赶到时,乌衣巷的火已经灭了,所幸被发现的早,并没几个人受伤。
他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敢立即松下心神,便干脆朝不远处的靖王走了过去,打算问点情况
“靖王殿下可知此火从何处而来?”
似乎是亲自去救了人的缘故,靖王的身上黑一道白一道,瞧着有些狼狈。
他看了一眼颜问,不冷不热道:“此处原是一座库房……”
不过半日,宸王遇刺的消息就传遍了金陵城。
誉王匆匆入宫时,咸安殿外已跪了十几位大臣,而为首的正是雍容华贵的言皇后。
也不知是跪了多久,这位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身上已经落满了雪,但她仍然固执的望着咸安殿的殿门,不愿听宫人的劝谏起身离开。
和言皇后相反的则是越妃,她大概是听说了些什么,虽明知太子此番是在劫难逃,可仍然希冀着梁帝能有一瞬间的心软,正不断试图进入咸安殿。
誉王一见这般情况便有了几分底,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柔声劝了几句言皇后,便也掀了衣袍,一同跪在了雪中。
“你是说誉王也进宫了?”
信鸽飞来苏宅时,廊下的积雪已然没过石阶,只有一只雪白大鸟正在风中展翅,正是跟着萧雪卿离开的鸿鹄。
那窄窄的一截信纸极为精简的说明了宫里如今的情况,墨香之余竟似乎能嗅见血腥味儿。
绕是梅长苏早有准备,他看完这截信纸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疯子。”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怎还如此生气。”
一个声音似从天外飞来,光影交织间,修长的身形逆光出现在窗前,潇洒无比地摇着折扇。
来人正是琅琊阁的少阁主蔺晨:“要我说,这宸王殿下也是妙人一个。你才打算一个个把太子和誉王的爪牙拔走,他这一下倒好,就直接将这两人一起送进牢里了。”
就是付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梅长苏皱了下眉,没理这话,只是问:“蔺晨,你怎来金陵了?”
“你猜啊,我总不会是平白无故来的。”
目光落到在庭院里的鸿鹄身上,蔺晨的眼珠子立时便绿了起来。
他甚至顾不上搭理身侧这个至交好友,像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一伸手就想去抓那只雪白大鸟,结果却连毛也没碰到。
正抱着一碗热乎乎的甜汤,坐在廊下看鸿鹄的飞流很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这要是在以往,蔺晨准得冲过去好好欺负一下飞流。
但现在,他一门心思都扑在鸿鹄身上,实在是没工夫去逗这个小榆木脑袋。
追了好一会儿,实在是追不上了,蔺晨刚打算鸣金收兵,就看见梅长苏伸出了手,而那只雪白大鸟长吟一声,便乖巧的飞了过去。
鸿鹄落到了梅长苏伸出的胳膊上,它欢快的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蹭了蹭这个投食者的脸,黄金一般纯粹的眼眸满是亲近。
蔺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敲了一下自个的头。
他恍然大悟道:“这小家伙是宸王殿下送来的罢,他对你竟如此舍得?”
这可是白凤皇,不是什么拿钱就能寻到的鸟雀啊。
见梅长苏面露疑惑,蔺晨风风火火的回了廊下,盯着鸿鹄道:“我很多年前曾看过一本医书,里头提到过一张残方,说是能包治百病,要的药材都是些稀罕玩意儿,有的就连我这个蒙古大夫也没见过。当然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张残方的药引子!”
眼见蔺晨的眼神跟饿了许久的野狼一般直勾勾的盯着别人家的鸿鹄,猜到那个药引子是什么的梅长苏默默侧了下身,挡住了这道过于沉重的目光。
不光如此,梅长苏还在蔺晨准备伸手时,幽幽的来了一句:“你要是不怕它的主人知道后来找你麻烦,你便尽管折腾。”
此言一出,蔺晨果然僵了手脚。
他似乎是想到了萧雪卿,悻悻的笑了下,但目光仍然流连在鸿鹄身上,说不出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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