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是个有原则的人。
洛克常常讲这个故事。
8岁的时候,妈妈给了他1美元。
那天是“奥克斯甜点店”今年第一次做冰淇淋,奥克斯家的小工皮克提前一周就放出话,“下周要做冰淇淋,下周要做冰淇淋了!”不是超市卖的“浣熊牌家庭装香草冰淇淋”或者“珍妮冰淇淋预拌粉”那种永远混着冰碴的垃圾货,而是手工制作的、材料进口的冰淇淋,浓郁,香甜。
夏天的到来不是靠气象主播的鬼话,也不是靠人身上渗出的咸津津的汗液,而是靠“奥克斯甜品店”的冰淇淋。一旦皮克,那个身材矮小的意大利人,开始往店门玻璃上贴“奥克斯手工冰淇淋”的广告,就意味着夏天到了。
他觉得那天热得出奇。“吭哧吭哧”,他骑15分钟的自行车,到“奥斯克甜点店”。他要买一个大的,豪华的圣代。三个球,淋了巧克力酱、焦糖酱,撒了蜂蜜山核桃碎,一大顶奶油,最上面有颗糖渍樱桃。
奥斯克甜品店还卖蛋糕、饼干、甜面包,进口的果酱,杏子酱、樱桃酱,腌渍水果,各种派,果冻,布丁,当然,还有冰淇淋——意大利手工冰淇淋,真正的冰淇淋,三个味道,巧克力、香草、牛奶。
他熟练地坐上柜台前的旋转凳子。奥斯克,那个胖子,走过来说,“吃点什么?”
洛克从口袋里掏出钱,“一个豪华圣代,巧克力圣代。”
奥斯克擦着杯子,手背上的汗毛剃得干净,说,“抱歉,小伙计,这涨价了。”
“多少钱?”洛克的屁股扭过来,转椅发出“咯叽”一声,扭过去,又是“咯叽”一声。
“1.5美元,”奥斯克说,“石油危机,通货膨胀——小伙计,抱歉了,1美元可以吃普通圣代。”
“去年还只要1美元。”洛克说。
“抱歉了,小伙计——今天就收你一美元,你是老顾客了!皮克!一个豪华圣代!——您来点什么?好的,您先看——”
洛克滑下椅子,没要那份免费的圣代,揣着一美元,“吭哧吭哧” 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晚上他爸回来。晚饭的时候,他妈说,
“今天小洛克去吃冰淇淋,奥斯克又涨价了,整整贵了一倍——他说请他吃,洛克没吃。”
他爸往自己盘子里蒯了一大勺炖肉,几乎是整盘的2/3,说,
“我早就知道你儿子是个傻蛋。”
他妈不说话了。洛克说用叉子插住自己盘里的一块小土豆,说,
“一个圣代要一块五,我只有一块钱,去年还是1块钱。”
他爸翻了个白眼,拿勺子敲了他的头,说,
“那他妈的不是有免费的吗?”
过了两个月,洛克带了3美元来到店里,要了一大份圣代。焦糖酱、巧克力酱、奶油、糖渍樱桃。
第二年,“奥斯克甜点店”的圣代变成1美元75分,而洛克连1美元也没有了——他爸妈带着所有钱跑了,连他床垫下的一分一角都没放过。
他们没跑太远就被债主追上,大约是死了。洛克在街头流浪,奥斯克又招呼他,“小伙计!你是老顾客,来吃份圣代吧!免费的!”
洛克望了眼门上贴的广告,今年的圣代和往年一样,焦糖酱、巧克力酱、奶油、糖渍樱桃。
洛克依旧没吃那份免费圣代。
洛克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变得很有名。
“奥斯克甜点店”还是叫“奥斯克甜点店”,只不过主人变成了奥斯克的女儿,奥斯克小姐,和皮克,他们之前的帮工,结了婚。奥克斯小姐更多地开始做派,各种派,山核桃派、密西西比泥派、香蕉奶油派、苹果派,还做些简餐,华夫、松饼之类的,依旧是那一套,焦糖酱、巧克力酱、奶油和糖渍樱桃。老奥克斯英年早逝了,死于心脏病。他这一辈子过得可值。
“奥克斯的血管里都留着巧克力酱!”
老奥克斯听了哈哈大笑,“蚊子可有福了!”
奥克斯小姐和皮克把“奥克斯甜点店”做成了这一片最大的甜点店,上了报纸。现在是皮克负责做冰淇淋。店门口仍旧用着那个老风铃,一堆五颜六色的小鸟。
皮克说他可以来店里随便吃。洛克熟练地坐在转椅上,转椅发出“咯叽”一声。洛克拿出钱包,
“豪华圣代加朗姆酒果冻,多少钱?”
这就是洛克的故事。洛克是个有原则的人。
钢铁十字军的人抢了他的货,拆了他的家,还打了他的手下,欺负他的女人,最后还杀了他的小金鱼。洛克势必要报复回去的。
他带着杰里跟踪了Crash好几天,最后在一个冷清的街道埋伏了他。洛克打累了,直起身子擦汗。Crash当时没气儿了,洛克确实这么以为的。
听说Crash是被附近下班的人发现,抬去了医院。他都不知道医院外科抢救室的那个叫“葛瑞奈”(听起来像淋病)的医生技术这么好(他给洛克缝针都对不齐),把人救了回来。
葛瑞奈医生报了警,比警察更先来到的是钢铁十字军的人,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哭天抢地,活像死了爹。
西奥多指着连尼的鼻子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尼又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死了只有那几只金鱼给你陪葬,我可是有一大家子!”
一会儿功夫,连尼冷静下来,又说,“做得干净点!”
洛克没找到金杰——他会找到的。他打听到了那晚来的女人,叫夏洛特的。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不知道石油和奶油有什么联系,但他知道,如果一个圣代卖1.5美元,那他就得付1.5美元。如果有人惹了他,那这个人就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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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死了。”
连尼对西奥多·塔特尔说。
“能不能别死人了?”西奥多质问他,
“能不能他妈的别死人了?”
“你的那群手下,那群瘾君子、智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西奥多说,“我不管你给多少钱——你要知道,不是你们给我钱,而是你们求我收下钱!闹事儿?没得商量!”
西奥多骂完,让连尼滚出他的办公室。
“给我摆平这些事儿,你们这群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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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手里捧着一个小茶壶形状的罐子,这让他没法像拉斯特那样,站在船头,随着船上下颠簸在克里斯特尔湖的小浪里。
“我只记得我在湖里,那种水腥味。”布莱兹说,“大约是珍珠河,27号公路沿线。那儿不太对,你懂吗?就是,邪恶。一切都和这条河跟这条路有关。方特诺特、克莱尔、莉安、夏洛特,她们都来过这儿。我在这儿捡到过“王冠”——你们叫那东西“王冠”,我们叫那东西“笼子”,正四面体。”
“你知道正四面体的体积公式吗?是XX。”布莱兹自顾自说,
“一个同事告诉我的,四面体的体积公式——学数学的人总是试图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个傻子。
这片地方好像没什么变化,这么多年都这样。只是多了些垃圾。”布莱兹絮絮叨叨,
“我那个同事,叫彼得的,你们听说过吗?他喜欢上一个女孩,那女孩比他年轻很多。老男人和女孩,哎呀哎呀。”
马丁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你喜欢吃派吗,警官?诶,对了,那家‘奥克斯甜品店’还开吗?就是那家卖派的,山核桃派、密西西比泥派、香蕉奶油派、苹果派,她们家还卖蛋糕,冰淇淋之类的——正宗意大利手工冰淇淋。成年人可以往上面加威士忌果冻。可燃冰淇淋!”
“那家‘奥克斯甜品店’,我知道,相当有名,我老婆——前妻(马丁顿了顿),怀孕的时候,就喜欢吃那家。”
“对!就是那家,香蕉奶油派总打折。那家店还开吗?”
“似乎是倒闭了。”马丁开始回忆。
那家店,红色招牌,白色大字,“奥克斯甜品店”,晚上布灵布灵地闪着光。空气香甜。玛姬(他的前妻)喜欢去那儿,买一堆东西,杏子酱、樱桃酱,“欧洲来的”,玛姬说。“欧洲来的”让他们家的果酱贵了不少,但他必须承认,“欧洲来的”果酱确实好吃。玛姬喜欢草莓奶油蛋糕。他们家的草莓奶油蛋糕不一样。上面淋了一层厚厚的草莓酱,稠得流不下来,不是蛋糕粉能做出来的,手工味道。
玛姬喜欢草莓奶油蛋糕吗?马丁突然有些犹豫。那时候的玛姬喜欢草莓奶油蛋糕,可后来他就很少看见玛姬买那家草莓奶油蛋糕了。人的口味会变。
拉斯特站在船头,看见一丛一丛的草,灰蓝色的天,废弃的船、垃圾,空气中浓浓的水腥味。
“我猜那是一条大黑鲈鱼。”布莱兹的声音从罐子里穿出来,马丁反应过来,布莱兹说的是刚刚水面“啵”的一声响。
“湖里有很多鱼,尤其是大黑鲈鱼。”
布莱兹继续说,“当时我觉得这地方水草肥,该死的,现在我有点不敢想了——到底是水草肥,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肥?”
“如果你死在这儿”,马丁说,“如果你死在这儿——那可真是——”
“那可真是没什么意义了。”布莱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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