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双眼，祂看不见现在，更不可能掌控未来。
这个同时拥有着过去和未来的神，实际上也只是一个背负着绝望的人而已。
在神明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李斯看见了无处不在的宿命。
太繁复，太沉重。
要想背负起宿命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湖中的暗影并不全是被逆转的命运，宁静的湖底里，堆满了李斯密密麻麻的尸体。
一千万次死亡，他在不断消耗着一个又一个全新的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太执着于过去了？你太固执了，根本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李斯既是在质问成为了神的现在，也是在质问现在的自己。
“我不想再去一遍又一遍地拯救其他人了，我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说，祂再度睁开双眼，宿命的丝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削减。
周围的一切都在褪色，记忆逐渐变得灰败，湖中的暗影沸腾着，在湖中扭曲出了无数暗潮。
李斯这才意识到，所有倒错的时间，竟然都是由宿命重新编织而成的。
那些蓝色的线，是每个人对现在的记忆。
李斯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很多他都已经忘记的小事，在这些丝线里被清晰地记录着。他的样子在不同的人的记忆里变得有些失真，虽然很多细微的地方有些不太一样了，但又确实是他。
现在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即将飘散的雨，让人听不真切，可祂的声音无处不在。
“过去，现在，未来，你会怎么选？”
“我其实很好奇，过去在你的心里。你选择了现在，未来在你的眼里都是既定的宿命，那么现在的选择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李斯握住了那颗白色的心，他似乎是想和现在争夺成为神的权柄。
如果李斯可以成为神，那么过去，现在，未来的每一个李斯都可以。
“一旦选择过去，就再也不可能拥有回头的余地了。”现在说，祂没有任何表情，天空却下起了愈发猩红的暴雨。
“我找不到克拉丽斯·史达琳了。她的宿命，已经重叠在了我的身上。”
“你让她回到过去？！”李斯心底泛起一阵寒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现在，头一次感觉这个自己无比陌生。
汉尼拔没有骗他。
他真的害死了史达琳！
“我受到了欺骗。”现在说，“过去联通未来，现在才是最难改变的时间。我不能接受谋杀汉尼拔的□□，在时间的原点逆转未来，他将不会经历将要遭受的一切。失去了现在，未来的汉尼拔不会再成为他自己。谋杀他的心灵，是我唯一能够接受的办法。”
“欺骗呢？”
李斯确实认同现在的说法，如果让他来作出决定，他也会和现在的想法一样。
可为什么史达琳不见了？
“我在克拉丽斯·史达琳的记忆里复生，她的现在被碾碎在过去的时间里了。”
“欺骗呢？”
“她说，她会在未来的尽头等我。”现在撕开胸口，扯断了那颗心和祂最后的联系。
“这次你是在我的记忆里复生的，如果就连你忘记了自己，那我们就都不复存在了。”
“你根本没有给我选择。”李斯苦笑道，他抓着那颗纯白的心，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
选择未来，其实就是选择和现在他认识的每个人毫无瓜葛的那条路，李斯什么都不会记得，他活得非常开心。
选择现在，就会一次又一次地从他人的记忆里复生。他或许会在某次复生中成为现在，也许只是倒在新一轮的时间循环里成为一具沉睡在湖底的尸体。
选择过去，他会牺牲掉其它无辜的人。
李斯不愿意。
他和现在其实都选择了牺牲自己。
“这样的我，还是原来的我吗？”李斯望着绵延不绝的暴雨，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现在寻求一个答案。
“你觉得是就是，这重要吗？”
“不重要。”
“可你有没有试过，同时选择过去，现在和未来呢？”李斯突然反问道，“你再多复生几个我，我一个人回到过去，剩下的去现在和未来。”
李斯在想死的时候死不了，反复被折磨的感觉无比绝望。现在真的可以心无旁骛地赴死了，他又觉得很不甘心。
如果他回到过去，现在去向未来，总有一个人会找到克拉丽斯。
“试过。”现在笑了。
他在笑起来的时候，那种非人感完全消失了，他和李斯的样子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李斯有点疑惑。
“其实你已经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了。”现在歪着头，好像陷入了回忆。
“那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是我吗？”一个李斯从湖中爬出来，他的眼神很澄澈，就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被欺负过的感觉。
李斯呆住了，他指着另一个湿漉漉的自己，半天说不出话来。
越来越多的李斯从湖中走出，他们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却又各有不一样的地方。
“真不公平，他怎么看起来比我帅？”一个眉眼更加柔和的李斯，用手比着李斯的头顶量了一下，发现李斯不仅比他帅，还比他高了好几厘米。
“到底是谁在嬷我啊？”长相柔和的李斯看着其它人各有差异的面容，感觉只有自己是看起来最柔弱的那个。
“每个人的记忆是有偏差的。”现在解释道，祂从湖里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李斯，成熟的、阳光的、固执的、脆弱的……
他们都代表着不同时期，李斯在其他人眼里的样子。
“真羡慕你。”第一个从湖里爬出来的李斯拍了拍李斯的肩膀，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幽默感。
他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并不强，甚至还对现在开起了玩笑。
“三花聚顶，羽化登仙。你小子这是要玩一气化三清啊？”
“害，谁说不是呢？”新造出来的李斯们情绪都很稳定，他们都有着重来一次的勇气，干净得像是一张张白纸。
现在把他们不断重叠，剔除残差，祂准备制作出最完美的李斯。
“我为什么不能回到过去？”一个看起来比所有人都年轻的李斯提出了质问，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也无法彻底击碎他。
“你不能替我们每个人做决定，我也有自愿选择牺牲的权力。”
“他看起来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了。”
其实李斯对很多人说过这样的话，这次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对他说。看着这个年轻的自己，李斯的心情十分复杂。
“是我先来的，我选择回到过去。”他说。
“如果下一次做出这个决定的人还是我，我也会这么选。”
“我是自愿的。”
“一直都是。”
好多……好多李斯………
“按照统计学，一千万个李斯均分三个汉尼拔会出现极端恶性竞争，导致重叠完美李斯的出现。这对人权来说是不公平的，可你并不关心这个，你只关心你自己。”——《奇尔顿概率学-论李斯的诞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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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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