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飞鸟症

理智与情感开始在他脑海中激烈地拉锯。

“这太荒谬了,何塞!”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尖叫,“费尔南多已经死了,下葬了!这只是一只比较特别的鸟,你的悲伤让你产生了幻觉!”

但另一个声音,微弱却执着地反驳:“万一呢?万一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呢?”

他时而会捧着黑鸟,将它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深深地望进那双鎏金的眼瞳,喃喃低语,声音里充满了祈求与不确定:“费尔南多……是你吗?是你以这种方式,回来看我了吗?”

时而又会陷入更深的痛苦,将脸埋入掌心,自我否定:“我一定是疯了……竟然对着一只鸟说话,还指望它是……”

这种反复的挣扎,比单纯的悲伤更加消耗他的心力和灵魂。

04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持续的悲伤,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古蒂的状态。在球场上,他失去了往日的灵气与锐利,失误增多,跑动迟缓。媒体开始刊登质疑的文章,球迷中也出现了不满的声音。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琥珀里,因为几个世纪前桦树的一滴泪,能看见外界的指责,却无力挣脱。

一天晚上,他打开电视,恰好是一个体育频道在播放纪念雷东多的专题片。屏幕上,出现了雷东多生前的采访影像。雷东多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容英俊,眼神深邃而冷静,微微笑着,正阐述着对足球的理解,有时听到记者俏皮的话语忍不住大笑起来,眼角微微显出一些笑纹。

看着那鲜活的身影,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古蒂一直强撑的防线在瞬间彻底崩溃。他猛地将手中的遥控器砸向墙壁,碎片四溅,然后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滑坐在地板上,发出野兽般痛苦而压抑的呜咽。泪水混合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思念和绝望,汹涌而出。

那只一直静静待在角落栖架上的乌鸦,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动,焦躁地飞了起来,在房间里不安地盘旋,发出短促而低沉的叫声。它绕着蜷缩在地、剧烈颤抖的古蒂飞了几圈,最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了他剧烈起伏的肩头。

然后,它做了一件让古蒂浑身僵住的事情——它微微低下头,将那覆盖着黑色绒羽的、微凉的头颅,轻轻地、依恋地靠在了古蒂湿漉漉的脸颊上。

这是一个带着体温的、无声的安慰。一个连雷东多本人在世时,都未曾给予过古蒂的、如此直接而亲密的接触。

古蒂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感受着脸颊边那微小却真实的重量和温度,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05

这件事之后,那种“它就是费尔南多”的念头,在古蒂心中愈发强烈,几乎要压倒理智。他开始疯狂地在网络上搜索一切可能与“灵魂转世”、“鸟类与人类”相关的离奇传说和信息。大部分内容都荒诞不经,直到那个沉沦的、几乎彻夜未眠的深夜,他在一个布满尘埃的、关于古老民间传说的数据库里,看到了三个字——飞鸟症。

传说中,怀着强烈遗憾或未了情感而死去的人,其灵魂有可能不会立刻前往彼岸,而是会化作一只飞鸟,回到最牵挂的人身边。鸟的种类与瞳色,往往与逝者的性格和执念相关。而解除这种状态,让逝者有机会重返人间的唯一方法,是得到所牵挂之人在知晓真相后,献上的、充满爱意的吻。但逆转生死是巨大的禁忌,命运必将收取相应的代价……

巨大的震惊和如同海啸般的希望,瞬间淹没了古蒂。他坐在电脑前,浑身颤抖,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疯狂的期盼。

原来……原来他不是疯了!原来那些熟悉的影子,那些无声的陪伴,那些超越禽类的理解,都不是他的错觉!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像一阵风般冲回卧室。窗外,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了黎明将至的鱼肚白,微弱的光线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那只鎏金瞳孔的乌鸦,正安静地站在床头柜上,仿佛一直在等待。

古蒂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用双手将黑鸟捧起。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他凝视着那双在晨曦微光中愈发璀璨的鎏金眼瞳,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激动而虔诚的脸。

他不再犹豫,不再怀疑。

他低下头,将自己颤抖的、带着泪水咸涩与全部爱意的唇,轻轻地、郑重地印在了乌鸦微凉的喙上,以及它眼睑下方那柔软的黑色羽毛上。

“我爱你,费尔南多。”他哽咽着,说出了那句迟到了整个青春和一生的告白,“回来吧。求你。”

刹那间,以他唇瓣与鸟喙接触的点为中心,一道柔和却无比强烈的白色光芒猛地爆发出来,吞噬了乌鸦的身影,也吞噬了古蒂的视线。他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只觉得手中那微小身体的重量和触感正在飞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庞大、更温暖、更熟悉的……人的躯体的轮廓。

光芒持续了几秒,然后如同它出现时那般骤然消散。

古蒂颤抖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晨光熹微中,费尔南多·雷东多穿着他下葬时那身昂贵的黑色西装,身姿依旧挺拔,面容依旧英俊,仿佛只是刚刚从一场沉睡中醒来,站在他面前,眼神带着一丝刚刚苏醒般的迷茫,静静地看着他。

06

雷东多的“复活”,震惊了整个世界。但更诡异的是,除了古蒂,似乎所有人都失去了一场关于“雷东多葬礼”的记忆。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雷东多只是在一场严重的车祸后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如今奇迹般地苏醒了。医生们对此无法解释,只能归结为医学奇迹。

雷东多自己也失去了那段作为乌鸦的记忆。他不记得自己曾以鸟的形态陪伴在古蒂身边,不记得那些无声的倾听和依偎,不记得那个在黎明时分、混合着泪水与爱意的吻。

作为“命运的代价”。

他们的关系,因此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境地。在外人看来,他们是曾经默契的队友,是关系不错的朋友。雷东多对古蒂依旧温和,带着前辈的关怀,但那种关怀是得体的、有距离的。他感激古蒂在他“昏迷”期间(他所以为的)的牵挂,却无法理解古蒂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混合着喜悦、悲伤和某种失落的情感。

古蒂则痛苦地徘徊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和得而复失的细微惆怅之间。他拥有了活生生的、会呼吸、会说话的费尔南多·雷东多,这已是神明最大的恩赐。但他也永远地失去了那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沉默的乌鸦,以及那些只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最私密的记忆连接。他不敢提及过去,不敢表露过多,生怕惊扰了这得来不易的奇迹,生怕被当作疯子。

直到有一天,古蒂去雷东多家商讨一些俱乐部青训推广的事宜。他们在书房里谈话,雷东多中途接一个重要的电话,暂时走了出去。古蒂独自坐在书桌前,目光无意中扫过摊开在桌上的一本速写簿,他知道雷东多有随手记录想法或勾勒草图的习惯。

速写簿的某一页上,没有复杂的战术图,没有建筑草图,只有用铅笔反复描摹的、同一个简单的图案——一只飞鸟的轮廓。那线条流畅而抽象,带着一种无意识的熟稔,仿佛描绘着梦中反复出现的景象。

古蒂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留下全身的冰凉与颤抖。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图案,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汹涌得无法抑制。

这时,雷东多接完电话走了回来。他看到站在书桌前、泪流满面、死死盯着速写簿的古蒂,明显愣了一下。他的目光顺着古蒂的视线,落到了自己无意中画下的那只飞鸟轮廓上,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短暂的茫然。

他没有询问古蒂为何哭泣,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画下这只鸟。他只是遵循着内心某种本能的驱使,走上前,伸出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古蒂脸上的泪水。他的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怜惜。

“别哭,何塞。”雷东多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他微微蹙着眉,仿佛在努力捕捉脑海中一丝飘忽的浮光掠影,“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那只飞鸟的轮廓,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轻声补充道:

“梦里……我一直在看守着一轮金色的太阳。”

古蒂的泪水止住了,他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雷东多。那双他熟悉的、深邃的眼眸里,虽然没有了作为乌鸦时的鎏金光彩,也没有了往昔完全的记忆,可是古蒂却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旧的伤痕尚未愈合,最珍贵的记忆或许已沉入遗忘之海。但新的故事,已然在泪水洗涤过的晨光中,悄然翻开了第一页。古蒂不知道雷东多是否能记得原来的记忆,但是没关系,他愿意,带着所有的伤痕与希望,陪着这个失去了部分记忆、却似乎保留了某种灵魂印记的费尔南多·雷东多,重新开始,创造新的记忆。

那只鎏金瞳孔的乌鸦消失了,但飞鸟的轮廓,却永远地印刻在了他们的命运之上,等待着被新的色彩填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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