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沙龙在一栋经过改造的历史建筑中举办，挑高的空间里悬挂着几盏极具设计感的吊灯，柔和的光线洒在来自各行各业的创意人士身上。薛易明提前到达，站在入口处不远的位置，目光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盛阳准时出现，穿着一件简约的深灰色衬衫，衬得他身形更加修长。他看到薛易明，微笑着走了过来。
“易明。”他自然地打招呼，不再带有之前的拘谨。
薛易明感到心头一暖，递给他一杯刚刚取来的气泡水：“你很适合这种场合。”
他们并肩走进主会场。沙龙采用的是自由交流的形式，几组舒适的沙发随意摆放，营造出轻松的氛围。薛易明很快发现，盛阳在这个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不断有人过来与他打招呼，讨论他的作品。
“看来不需要我为你引荐了。”薛易明轻声调侃。
盛阳略显腼腆：“都是之前合作过的朋友。”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会场，立刻引起了薛易明的注意。那是国内设计界的泰斗陈启明，年过七旬仍活跃在创意一线，以犀利的评论和独到的眼光闻名。
“没想到陈老也来了。”薛易明低声说。
盛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流露出敬意：“我大学时就读过他所有的著作。”
陈老的视线在会场中扫过，最终停留在他们这个方向。在薛易明惊讶的目光中，老者径直向他们走来。
“你就是盛阳？”陈老直接对盛阳说，语气中带着审视，“‘城市褶皱’里那个镜面装置是你的作品？”
盛阳略显紧张地点头：“是的，陈老师。很荣幸您...”
“不必说客套话。”陈老打断他，“作品有意思，但太温和了。你有能力做得更大胆，为什么收敛锋芒？”
周围的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陈老以严厉著称，很少当面表扬年轻人，这样的关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认可。
盛阳思考片刻，坦然回答：“那件作品想要表达的是城市中的微小共鸣，过于强烈的表现形式会掩盖主题的细腻。”
陈老眯起眼睛，久久地盯着盛阳，最终嘴角微微上扬：“很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随波逐流。”他递出一张名片，“下个月我在美院有个大师课，来找我。”
在场的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陈老的大师课名额极为有限，这样的邀请更是前所未有。
盛阳郑重地接过名片：“谢谢陈老师，我一定去。”
陈老点点头，目光转向薛易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恭喜。”薛易明由衷地说，“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盛阳仍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名片：“我从未想过能得到陈老的亲自指导。”
沙龙继续进行，薛易明敏锐地察觉到，经过刚才那一幕，投向他们的目光中多了更多关注与考量。他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谈话，巧妙地将来者介绍给盛阳，帮助他拓展人脉，却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再显露出过度的保护欲。
中场休息时，他们走到室外的露台。夜幕下的城市灯火璀璨，晚风带来一丝凉意。
“谢谢你。”盛阳倚在栏杆上，轻声说。
薛易明挑眉：“谢什么？”
“刚才你完全可以借机与陈老攀谈，但你却把机会全部留给了我。”盛阳转头看他，“而且，我能感觉到你在帮我筛选那些接触我的人。”
薛易明微微一笑：“这个圈子里机遇与陷阱并存，你有才华，但不一定懂得分辨。”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盛阳的问题直白而突然。
薛易明沉默了片刻，望着远处的灯光：“因为我曾经也像你一样，满怀热情地闯入这个圈子。但后来我迷失了方向，把成功当成了唯一的目标。”他转头与盛阳对视，“看到你，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那个还没有被世俗污染的版本。”
这是部分真相，但非全部。薛易明没有说出的是，他对盛阳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欣赏与怀念，变成了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深沉的情感。
盛阳似乎被这个回答打动，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冷漠。”
“人都有很多面。”薛易明意味深长地说。
下半场沙龙是一场小型讨论会，主题是“商业与艺术的平衡”。几位资深设计师分享了他们的经验，随后主持人邀请听众发言。
令薛易明意外的是，盛阳举起了手。
“我认为商业与艺术并非对立面。”盛阳站起来，声音清晰而坚定，“好的设计应该在商业需求与艺术表达之间找到平衡点，而不是偏向任何一方。我们工作室最近与品悦集团的合作就是一个例子——在满足商业目标的同时，我们坚持了艺术的完整性。”
主持人感兴趣地追问：“但现实中，客户往往更看重商业效益，你们如何说服他们接受艺术性的表达？”
盛阳微微一笑：“用专业和结果说话。我们通过市场调研和数据支持，向客户证明艺术性的表达最终会增强商业效果。比如我们为品悦设计的系列广告，前期测试显示艺术性更强的版本反而获得了更高的品牌记忆度。”
薛易明注视着台上侃侃而谈的盛阳，感受到一种混合着骄傲与失落的复杂情绪。这个年轻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不再需要他的庇护。而这也意味着，他将越来越难以将盛阳留在身边。
讨论会结束后，几位业内人士围住盛阳，交换联系方式。薛易明站在不远处，没有打扰。
“盛阳总能展现他的实力，而他的相貌显然加分项，让他变得更受欢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薛易明转身，看见简冰端着酒杯，表情复杂。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意外。
“陈老给我发了消息，说遇到了一个值得培养的年轻人。”简冰的目光投向人群中的盛阳，“看来你已经成功打入他的生活了。”
薛易明抿了一口酒：“我们只是朋友。”
简冰轻笑：“你自己信吗？”
他们沉默地看着盛阳与众人交谈。在灯光下，盛阳自信而从容，与当初那个略显青涩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他变了。”简冰轻声说，“更自信，更成熟。这是你的影响吗？”
薛易明摇头：“这是他自己的潜力，我只是给了他一点机会。”
“你变了，老薛。”简冰转头看他，“以前的你，不会这样无私地帮助一个人。”
薛易明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简冰说得对。与盛阳相处的这些日子，他确实在改变——变得更有耐心，更懂得尊重，更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珍惜。
沙龙接近尾声，人群渐渐散去。盛阳终于从包围中脱身，向薛易明走来。
“简冰姐？”他惊讶地看到简冰，“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简冰微笑，“听说你得到了陈老的赏识，恭喜。”
盛阳不好意思地笑了：“运气好而已。”
简冰看看盛阳，又看看薛易明，眼中闪过一丝薛易明读不懂的情绪：“我还有个约会，先走了。你们聊。”
她转身离开，留下薛易明和盛阳站在渐渐空旷的会场中。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盛阳敏感地问。
“没有。”薛易明安慰他，“她只是...有些感慨。”
他们最后离开沙龙，漫步在夜色中的街道上。初夏的晚风温柔地拂过面庞，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今天谢谢你带我来。”盛阳说，“我收获很大。”
“是你自己的才华赢得了认可。”薛易明停下脚步，面对盛阳，“看着你在台上发言的样子，我很...”
他顿住了，不知该如何继续。
“很什么？”盛阳轻声问，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很骄傲。”薛易明最终说，“也很庆幸能见证你的成长。”
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周围是匆匆而过的行人。在这个繁忙的都市夜晚，这一刻却仿佛被无限拉长，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薛易明感到一种冲动，想要触碰盛阳，想要确认这份越来越近的距离。但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车钥匙，轻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车内，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沙龙的见闻和未来的计划。薛易明专注地开着车，却敏锐地感觉到盛阳偶尔投来的目光。
到达盛阳的工作室兼住处楼下，薛易明停下车，却没有立即解锁车门。
“下周，”他状似随意地说，“陈老的大师课，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盛阳微微惊讶：“你那么忙，不必特意...”
“我想去。”薛易明打断他，“想听听他对你作品的评价。”
盛阳注视着他，良久，点了点头：“好。”
简单的应答，却在薛易明心中激起涟漪。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陪同参加一个课程，而是更深入地进入盛阳的生活和世界。
“那么，下周见。”薛易明轻声说。
盛阳下车，站在路边向他挥手道别。透过车窗，薛易明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后，却依然能感觉到他留下的气息，如同夜晚的风，温柔地环绕在身边。
驱车回家的路上，薛易明回想这一晚的点点滴滴——盛阳在陈老面前的从容不迫，在讨论会上的自信发言，在夜色中的明亮目光。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中，如同珍贵的收藏。
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入这段感情之中，无法自拔，也不愿自拔。
而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开始接受这种状态——不再是狩猎者的心态，而是陪伴者的姿态。他依然渴望盛阳的回应，却不再强求；他依然希望拥有那份光明，却学会了欣赏它自然绽放的样子。
回到公寓，薛易明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夜景一如既往地铺展在脚下，但今晚，它似乎多了一份温柔。
他拿出手机，给盛阳发了条简短的短信：“到家了吗？”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到了。今晚很开心，谢谢。”
薛易明看着那条短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放下手机，继续凝视窗外的夜色。
在这个繁华而孤独的城市里，有两盏灯，在不同的窗口，为彼此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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