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沈乔然的斥责,周烨站在原地,两手紧握,骨节凸起。他死死盯着沈乔然,一颗颗冷汗沿着脊背往下淌。
他明明可以开口,为自己申辩几句,但牙关就是紧紧扣着,一点也没有松动的迹象。
他没办法发出声音,如此方寸大乱,他想,只是因为事关哥哥。
绝对不是因为沈乔然的论点直戳他痛楚,论据也让他无可辩驳。
也绝对不是沈乔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漂亮可人,完美符合他心里对兄嫂形象的预先设想。
沈乔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向周烨,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截了当地表示希望可以和周烨出去单独聊聊。
周烨僵硬地点了点头,同意了沈乔然的邀请。
十分钟后,周烨跟在沈乔然身后回到包间。
他低着脑袋,原本走势清晰的三七分,分路变得模棱两可。发型变得不伦不类,却比方才顺眼许多,起码不再是故作姿态的。
杜曼没空分神关心周烨,她上前轻捏住沈乔然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吧?”
沈乔然给了杜曼一个安抚的眼神,浅笑道:“我没事。”
另一边,周烨在众人注视下动了几下嘴唇,用有些颓丧的嗓音说道:“我向沈乔然道歉,今天是我唐突了。我也为这段时间的行为,向金融会的兄弟们道歉。非常抱歉,因为我的一己私欲,让例会偏离了原来的主题,所以之后我不会再参会。好了,我们回去吧,今天两个包厢的消费我来买单。”
方才几个对周烨态度最殷勤的,无法接受这样不明不白的戛然而止。他们是惩奸除恶的英雄,怎么允许苦主蒙受冤屈,半道而废。
其中一人率先发难,指着沈乔然道:“她对你说什么了?周烨,你可不能心软,你想想你哥哥,有家不能回,这是被伤的多深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就是啊周烨,你才是受害者,你不需要道歉,需要道歉的人是沈乔然。”
“周烨她是不是威胁你了……”
“够了!”周烨厉声喊了一句,包间里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下来,“我说够了,你们究竟是想帮我,还是想看热闹?我重申一点,沈乔然没有错。”
周烨前后态度堪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众人都想弄清楚,两人离开的十分钟里究竟交流了什么,但就眼前的形势来看,只怕二人都不可能满足围观群众的吃瓜欲,也就只好作罢。
不速之客声势浩大的介入后,又灰溜溜的离场。
杜曼本以为沈乔然今天要跌面,没想到非但没沾一身灰,反而清爽脱身。
她为沈乔然长出一口气。为了掀过这一小插曲,杜曼卖力地调节气氛,大概是嫌睫毛碍事,她后来干脆揪下一簇簇厚重的假睫毛,视线登时清晰开阔了不少。
暂时搁置与沈乔然的个人恩怨,杜曼惊奇地发现沈乔然这人非但不难相处,还有着天然的亲和力,笑容极具感染力,光是看着她那张漂亮无暇的脸蛋,心情就会不自觉转好。
杜曼对着沈乔然愈发心虚,难道自己单方面针对了她多年,只是因为佩戴了有色眼睛看她,才产生了诸多误解?
那段插曲结束约莫半小时,仅管包间的氛围不错,沈乔然还是表示有些疲惫,要回去休息了。
杜曼真情实意挽留了几句,依然没改变她的主意。
要知道,过去这种场合,沈乔然从未提早离开过。
念及原因,杜曼眼神暗了暗,更加惋惜。
夜幕色调深沉,高级私人会所内走廊灯光也愈发晦暗。
这里会根据时间与天气,随时转变灯光,以最大程度上给予客人沉浸式的放松体验。
一道颀长身影撤出包间,厚重银色钢木门应声关闭,隔绝开里面人声纷扰,资讯与利益互换的世界。
男人不带半点停顿,步伐不急不缓,穿过一条幽长的黑暗走廊。
高级香氛在空气里留下孤傲的冷香,射灯照耀着墙壁上名贵的私人藏画,更显作者的匠心灵蕴。
长廊里回荡的沉稳脚步声不作停留,也没有偏离既定道路。
实际上,他甚至没有分神瞥去一眼。
在他眼里,这里处处透着矫揉造作的高雅,灯光与布置实属华而不实,只能讨好那些穷讲究排场的暴发户。
不过他脸色轻松,眸色清亮,显然心情不错。
即将走到尽头,马上要穿过廊道的裴祈洛却鬼使神差缓下了脚步,他若有所感地朝侧方瞥去。
那个帮他解决了头疼症结,促使金融会重新步上正途的最大功臣,正站在一件颇具年份的瓷器站台前。
岁月让釉彩焕发出一种凌驾于工艺手法之上的特殊质感。而那张驻足停留的侧脸,却比那件陈列在防弹玻璃之后,被投保下天文数字的瓷器更加脆弱易碎——
因为那张玉相般的侧脸,正布满泪水,像一件笼着烟雨的,真正遗世独立的稀世宝贝。
沈乔然能察觉到有人来了,并且应当是撞见了她哭泣的一幕,但那人只稍稍停顿了片刻,就径直离开了。
又或许他其实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只是恰好将注意力放在这件北宋汝窑上,毕竟它是那样美轮美奂,价值连城。
沈乔然会哭是因为她真的很委屈。
她能看似轻巧化解今晚的危机,不是因为她有多擅长处理这些突发情况,也不是她内心强大到足以临危不乱。
只是沈乔然过惯了舒坦生活,即便是有一颗细小的沙砾出现在眼前,她也能立马觉察到膈应。
感觉到不舒服,就先停下来让自己舒服,是沈乔然自然养成的处事方法。
比如今晚那群男人进入包间的时候,是沈乔然第一次感觉到不舒服。
但那时候她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站出来直说,让他们转身离去吧。
第二次是被周烨讽刺后,又被团团围住。她太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她处于下游,是等待宣判的罪犯。
所以沈乔然很快从包围中走出来,等到不适感略微下降后,才开始后面的应对。
第三次则是周烨威胁她,要她自证。一道道灼灼目光落在沈乔然身上,都是能让她通体颤抖的利刃。
当众把私事摊出来做交代,是沈乔然最无法忍受的。
所以她只随意说了几句后,就拉着周烨到别处单独谈话。
算起来和周烨哥哥谈恋爱的人不是她,让周游伤心欲绝到出国移民的人也不是她。
可沈乔然不觉得之前的沈乔然做错了什么。
单独面对周烨后,沈乔然很自然的就把想法说了出来。就像她有选择困难症,却热衷于加大选择的范围,提高选择的难度,沈乔然其实非常理解那个“沈乔然”的心理。
所以,一番交谈过后,沈乔然很快就说服了周烨。
总体来说,这三次不舒服并没有对沈乔然产生实质上的伤害,可她还是觉得好委屈。
她本来就不擅长应对冲突场合啊!
-
翌日晚上。
裴家四兄弟严阵以待。
老二裴司恒一早就订好食材列表,挑选的都是时令菜,亦或者清热解暑的。
又安排好家政,小到墙角缝隙,大到地下室最里间的杂物室,力求里里外外一尘不染。
四人群里,裴司恒用少有的强硬口吻发号施令:【今晚六点,谁都不准迟到。】
老三裴司曜看不惯同胞哥哥的殷勤劲,“来就来,紧张什么,切,给她惯的。”
转头到了傍晚时分,裴司曜比往常早了半小时出现在家里。一张渣男脸眉眼飞扬,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显然心情相当不错。
老四裴祈洛就表现的与往常无异常,踩着约定好的六点出现。
到家后,他也没有找佣人询问那人来了没,径自上楼换下一身西装革履,再次出现在餐厅时已是一身休闲常服。
矜贵的面庞因此少了距离感,又添了几分少年气,非但存在感没有降低,反而愈发引人注目。
老三裴司曜盯了一会儿恨得牙痒痒,“哟,咱家的霸道总裁终于舍得脱下西装啦?还真是人靠衣装,少了那身衣服的加持,我看你同我们其他三兄弟也没有什么差别嘛。”
“明天我也去定制几套高级西装,穿上战袍装装高冷男神。”
裴司曜的攻击对裴祈洛毫无作用,他低头确认了眼时间,“迟到了。”
裴司恒风尘仆仆地从厅堂走进餐厅,一身衬衫略显凌乱,鼻翼吸动呼吸微沉,一双温润之目却异常明亮,“来了,已经到了。”
说完,裴司恒捋了捋衬衣,让其恢复平整。
裴司曜收回落在裴祈洛脸上的不善目光,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弧度。
裴祈洛只微微仰靠在椅背上,坐姿却更加端正拘谨了几分。
唯有老大裴彦琛,总头到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粗旷的眉宇间凝结着愁云惨淡,凶相里夹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苦相。
一道色泽明亮的身影终于在期待中款款出现。
灯火通明的餐厅因她到来宛若又明亮了几分。
添的是与冷调光源截然相反的暖色,是能让裴家兄弟放下浮躁静坐等候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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